提及尹瑜的学业，总会让张灵江想起他大学毕业时候的场景。

临近毕业的那几天，学校里早早就搭起了各种快递公司的帐篷，一大堆毕业生的行李摆在里面，路边停靠着运输快递的大货车。

答辩结束后，为了纪念这四年的时光，尹瑜他们宿舍一起合伙买了学士服，在法治广场的标志性雕塑旁边合照。

平常学校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但毕业的那几天管得相对松一些，于是张灵江就抱着一大捧向日葵进去了。

夏天似乎已经成了毕业季的代名词。热烈的阳光下，是一群和太阳同样热烈的青年。

抱着花的高挑帅哥总会格外引人注意，尤其是产生浪漫的联想。

张灵江拿着花，在学校的小路上慢慢走着。

尹瑜的大学生活一共有四年，自己陪着度过的，就有三年。

很多地方，即使他没有真正来到过，但因为是尹瑜母校的缘故，也总让他感到熟悉。

这里的每一条路似乎都留有尹瑜的痕迹。

那条连通教学楼和宿舍的陡坡路，尹瑜每天都会很多次的走上它。

有时是睡过头后，临近上课时的狂奔；

有时是结束一天的课程，放学后慢悠悠地踱步；

还有在夜晚时分，从即将关门的教学楼中踏出，在黑漆漆的星幕下，迈出疲惫不堪的脚步。

一幕幕，似乎都恍在眼前。

顺着那条斜坡一直往上走，路过一面铺满绿藤的花墙，就看到了法治广场。

说是广场，其实就是一片不大的空地，中央立着一个象征着司法公正的小锤，后面是一排小亭长廊。在那里，总能看到学生背书的身影。

还未走近，张灵江就听见了朱治的叫嚷声。

“靠近！欸，老王你把手放在锤子上——哎呀比爱心也行。看镜头！好好好。”

“大凯，笑得开心点，咱们是毕业又不是上吊，干什么呢。”

“头再凑近一点，摆个pose。”

张灵江贴着花墙又向前走了两步，总算看到了画面。

朱治在前面举着相机，尹瑜和张乐诚站在陈大凯两侧，雕像另一边的田成林和王博帅呲着大牙，高举双臂比爱心。

摁下快门后，朱治快步跑到王博帅和田成林两人中间，不等他们拒绝，时光已然定格——他们精心摆出的爱心里多出傻乎乎的一个大脑门。

两人气得想揍他，朱治就往尹瑜他们那边躲，一手拽住张乐诚，一手拽住尹瑜，躲在他们后面，如同铠甲护体一般，探出头对他们“略略略”做鬼脸。

正闹着，朱治的余光无意间瞟到站在下面的张灵江。

见自己被发现，张灵江笑笑，朝他挥手。

“嘿！”朱治也不躲了，站直身子，猛拍了尹瑜一巴掌，“看看谁来了。”

尹瑜满脸懵逼地回头，视线中撞入那道熟悉的、立在花墙旁的身影。

他捧着花，鲜亮的向日葵躺在他的怀里，一时分不清是花朵更明媚，还是他的笑容更加让人心动。

尹瑜想不明白，也没有心思去想。

思绪在此刻被清空，尹瑜没有感到身体的移动，似乎更像是面前的环境在向他逼近。

张灵江脸上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愕。但那抹异色也并没有存在多长时间，因为他很快就被抱住了。

黑色的学士服微烫，带着些新衣服的特殊味道，还没来得及染上洗衣液，以及尹瑜自身的气息，整体不算好闻。

这股气味混合着花香，融化在拥抱之中。

“怎么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张灵江拍他，“吓得我还以为你要摔了。”

尹瑜松开拥抱，但手仍在张灵江身上环着。听到这话，不以为意地笑道：“怎么会。看见你高兴，那是最快的路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想以最快速度见到你，连绕路的那几秒都不愿多等。

张灵江听了这话，心里发烫。但当着后面那五张吃瓜群众的脸，又觉得有些害臊，于是挣了挣肩膀，想让他把自己放开。

“花都被你压塌了。”张灵江道。

尹瑜闻言一低头，果然，尽管他已经收了力道，但那束可怜的花还是不免被挤压到了一些。稍稍有些变形，不过无伤大雅。

“这是送给我的吗？”尹瑜笑着指了指自己，明知故问道。

张灵江却看着他，摇头，表情是十二分的正经：“不是。”

“啊？”

尹瑜张大嘴。

见他满脸错愕，显然是信了自己方才的胡言乱语。张灵江快活地笑起来，不再多逗他，把花塞进他手里。

“毕业快乐，尹同学。”

祝你走出大学，依然能保持最初的热忱。

见张灵江送花，后面的五个就开始吱哇乱叫，其中尤属朱治喊得最欢。

听到这鬼动静，尹瑜转身，半羞半恼，让他们不要乱喊，打扰学弟学妹们上课。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尹瑜现在已经拿到了目标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只等九月份开学报道。现在是一个准研究生了。

他们宿舍中，考公和考研的比例是三比二，其中夹着个田成林。他不喜欢体制内一眼看得到头的生活，也没有继续深造的打算，是他们寝室中唯一一个决定毕业后直接外出找工作的。

朱治最终决定跟着陈大凯和张乐诚一起考公，如今已经跟着考公大军全国巡考过几次了。

王博帅计划和女朋友齐谷雨考同一所大学，但能力有限，人家姑娘考进去了，他却不幸落榜，现在已经开始筹备第二年再战。

他们各自都有各自规划好的人生。

据说，人与人之间，本就像一条条相错的直线。因为同窗几年的短暂相遇，让大家以为这段友谊会持续一辈子。

但毕业后，他们中的大多人被生活的洪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走向距离彼此更远的远方。

即使偶尔停留，也再也找不回当初交错的节点。

“老王要结婚了，”尹瑜把烤好的芝士玉米锡纸碗夹下来，放到张灵江面前，“定下这周末。也不远，就在临省。咱俩要不要一起去？”

“老王？”

“王博帅，我大学舍友。你不记得了？”尹瑜道。

张灵江用筷子挑起几颗拉丝的玉米粒，费力地从回忆中挖出这个人的形象。

似乎是瘦瘦的，一头卷毛。

“想起来了，记得。他跟谁结婚啊？我记得他大学那会儿好像有对象。”

“还是跟那个姑娘。”尹瑜道，“他当初考研第一年没考上，第二年才跟那女孩上了同一所大学。后来两个人就一直谈着，直到最近才决定结婚。”

“谈了那么久？真不容易。”张灵江吹了吹热气，“去呗，咱俩周末又没啥事。你也好久没跟你大学的那群同学聚了吧？”

每年的同学聚会，尹瑜不是在上学就是在加班，这么多年了，只去过一两次。

“是啊。”尹瑜叹了口气，撑住下巴，重复道，“好久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