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雄对他的冷声冷语并不在意，只是缓缓道：“你能来，来看我一眼，我很，很高兴。谢谢你，我知道，我做了太多错事，我对不起你，和，和你妈。”

“别提她。”顾凯猛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最没资格提她。”

颜雄点点头，沉默，过一会才道：“不管怎么说，我，我对不起她。”

顾凯抿抿唇，垂着眼睛，“刚醒过来，少说点话吧。”

颜承伯倒了一杯温水放在颜雄嘴边，“是啊爸，小凯说的对，你刚醒过来，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爸，我喂您喝水。”

颜雄喝了一口水，说：“有些话还是要说的，我怕，我怕我现在不说，真的来，来不及了。”

“怎么会呢，医生都说您病情好转了，颜颜在公司也说过了，爸您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说对吧，颜颜。”

颜之站在一旁，裴询揽着她的肩膀，她泣不成声，叫了一声爸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病情，病情好转，那是说给他们，听的。”他看向颜之，“你过来。”

“爸！”颜之上前，抓住了颜雄的手。

颜雄拍了拍她的手，“别哭。”他看向裴询，裴询立刻走过来，弯着腰道：“颜董您说，我听着。”

颜雄一字一句的开口，每个字都说的很艰难。

“颜颜，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最爱的孩子，我知道，她喜欢你，你一定，一定要好好对她，不然，我就算是死，也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裴询看了眼颜之，伸手把她揽到自己的怀里，他和颜之一起，握着颜雄的手，坚定道：“颜董，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颜颜的，我一定会娶她。”

颜雄点点头，他的眼眶已经变得湿润，突然猛地咳了两声。

“爸，您别说话了，当心身体。”颜承伯赶紧扶着颜雄，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颜雄咳了几下之后，缓了缓，继续道：“小凯，你过来。”

顾凯心情复杂的看着他，缓步走到颜雄病床前。

颜雄抬起胳膊，想要去够顾凯的手。

顾凯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

颜雄把兄妹三人的手放在一起，道：“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一定要互相帮助，一定，一定要扶持，别因为公司，的利益就反目。我死了，你们，不许对外说，葬礼，必须低调，还有，咳咳……我死了，老高会跟你们说，说的我的遗嘱，你们，一定要听话，知道吗？”

他眼神浑浊的看着兄妹三人，执着的等着他们点头。

颜承伯先表了态，他强忍悲痛，低声道：“爸，您放心，我是大哥，肯定会照顾好他们的。”

颜雄点头，看向颜之，又看向顾凯，“你从来都没有叫过我，你能叫我一声爸吗？”

顾凯抿唇不语，他看着颜雄的脸，这张脸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因为他恨极了他，那张脸总是很威严，粗暴的语气命令他妈做这些做那些。

但现在看过去，他觉得这张脸十分陌生，这个一脸无奈央求他喊他一声爸的人，看起来很无助，跟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格格不入。

顾凯觉得自己出了幻象，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颜雄，而是一个做错事想求得儿子原谅的老人。

顾凯张张嘴，可就是发不出来声音。

爸这个字太陌生了，他以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父亲的这个角色，他对这个称呼十分陌生。

那一瞬间他觉得父亲这两个字很复杂，爸这个称呼很拗口，不然他为什么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颜雄带着希冀的眼睛一直望着顾凯，一旁的心脏监测仪发出不规律的曲线，滴滴滴的警报声不断响起，冲刺着顾凯的耳膜。

他挣扎了半天，终于从喉咙里生生挤出来一个字。

“爸。”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声音低沉，在滴滴滴的警报声之下，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到，但颜雄还是听到了。

他露出一个释怀的，欣慰的，满足的笑容。

“好了，我累了，休息一会，你们先出去吧。”

颜雄闭上眼睛，松开了手。

颜之被裴询扶着，几个人一起出来，他们一出来，宋颂就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消沉的几个人，张张嘴也没有说话。

宋颂看向裴询，裴询摇摇头，给了她一个眼神。

裴询道：“大家都还没吃饭，估计都饿了，先吃点饭再说吧。”

宋颂说：“那我订餐吧，就在医院附近的餐厅吃。”

裴询嗯了一声，“麻烦你了。”

宋颂摇摇头，“没事。”

她打开手机订餐，颜家的几个人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订好餐了，我们现在过去吗？”

裴询点头，拉着颜之道：“走吧。”

几个人出了医院，又去了餐厅，一路上顾凯和颜承伯都不说话，这大概是这三兄妹最和谐的时候了吧。

匆匆吃完了饭，颜承伯去了公司，颜之留在了医院，顾凯开车走了，他没说去哪。

顾凯一个人开着车，漫无目的的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当车停下来时，他眼前是一片墓园。

顾凯的母亲，就葬在这里。

他下了车，走进墓园，到了母亲的墓碑前停下，他蹲在地上，手轻轻的抚上墓碑上母亲的照片。

他的母亲长得很漂亮，人也很好，很温柔，总是笑嘻嘻的，说话的声音总是轻轻慢慢的，一点也没有北方人骨子里的豪气，反倒像极了南方人独特的心思细致。

“妈，他要死了，你知道吗，我一直都盼着他死，你不知道我今天多高兴。”

“妈，他让我喊他爸，呵，他也配，妈你说好不好笑，我从小就没有爸，长到二三十岁了，突然冒个爸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妈，你现在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我觉得应该很快乐吧，毕竟不用再碰到他了。”

顾凯苦笑一声，“不对，他也要去那边了，妈，你在那边可千万再别碰见他，就算碰见了也别再被他骗了，这回学聪明点，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