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阙格外关注商葵的一举一动，知道无心的商葵一般不会有情绪上的波动。

可到了今天，商葵的不对劲简直是肉眼可见，一到傍晚时分，一个时辰不到就看了六七次天色。

然而这北境的风雪太大，遮天蔽日，很难准确的知道时间。

商葵是恐惧？还是担忧？或者，就只是累了？擅长察言观色的商阙也不知。

犹豫了许久，商葵终于答应下来：“好。”

商阙喜笑颜开的咧开嘴，摇摇晃晃的快步向前，步履蹒跚的像是一只小熊。

商阙脑子活络又会说话，敲开了这方圆几里地里唯一的一个冰窖门后，没几句话就让对方同意他们借住。

冰窖里比起外面可温暖太多了，甚至还生了火。

主人是一对老夫妻，对于这两人来到这种雪原也是奇怪，送上热水和热酒后，不免打听了起来。

“都说这无量山上有个仙门还是魔门的，但我们都从来没见过。”大叔往火塘里加了些柴：“你们是来求仙问道的？”

商葵一进门就盘腿坐在了角落，闭上眼不发一言，商阙见状便主动代为回话和老夫妻拉近关系。

“我们不是来求仙问道的，就是听说无量山是人界里离天最近的地方，过来看看。多亏了大叔大娘收留。”

商阙长得标致，模样好看，说话又好听，老两口对他的印象不错。

大娘往火塘上架着的提壶掺了雪水，憨厚的笑道：“嗐，我们也难得能见到一个人。不过，这两天风大雪大，上山怕是不易，你们不如多住两天吧。”

商阙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商葵，默了默：“大叔大娘能让我们借宿一晚，我们就很感谢了，就不多做打扰了。”

老夫妻大约是看出这两人里，商葵才是那个做主的人，但她看起来又不是好说话的，也就不多做挽留了。

交代了一些后，便去了小隔间里准备休息。

商阙裹着兽皮，捧着热酒挪到商葵身边，但等了半天也没到什么反应，只能试探的问：“商葵，暖暖身子？”

“叫姐姐。”商葵淡淡的应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

这段时间商葵在让他改口这件事上显得更加执着了，但凡他叫名字，就没有不纠正的时候。

听到商葵的回应后，商阙松了口气。

商葵这两日表现得太过异常，刚才又一点响动都没有，无端端的，他就担心起来。

商葵把热酒接过一饮而下，随即捏着杯子转动着，似乎在考虑什么。

隔了半晌，她才不紧不慢的说：“今夜，我可能会睡得比较沉，给你布下结界后，你不要出来。”

商阙的眼眸亮了亮，“好。”

商葵可是从来不睡觉的，现在听她亲口说自己要睡，而且会睡得很沉，商阙就忍不住一阵窃喜。

也不知道，商葵睡觉的样子，和打坐的样子，有没有什么区别。

※

是夜，老夫妻在小隔间里睡下，商葵和商阙则睡在厅中还留有余温的火塘旁边。

商葵在凝气后，动作有些滞缓的给商阙布下了一个结界，随即就迅速的躺下背过了身去。

商阙微微一怔后，立刻坐了起来：“商葵，你不舒服吗？”

商葵许久没应，待商阙心都提到嗓子口了，才传来一句：“叫姐姐。”

但这一次，商阙还是没有放下心来，他走出结界跑到对面，趴在地上查看商葵的情况。

“你是不是不舒服？你刚才给我布结界的时候，好像不太对。”

冰砖坚硬厚实，也晶莹剔透，冰屋中的点着一支孤零零的蜡烛，烛光从冰砖中折射出来，隐隐透着一点清冷的蓝光。

这光线映在商葵的脸上，显得面色不佳。

商葵匆匆和他对视了一眼后，又转了个身：“回结界去。”

闻言，商阙心中开始不安起来。

商葵不撒谎，所以沉默不反驳的时候，就相当于承认了。

他一手搭在商葵的身上，一手去探她的额头：“你哪里不舒服？是冷吗？”

听着商阙一句一句的询问，商葵自降世以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需要学习说谎的技能……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过头直直的看着商阙，淡淡地问：“需要我帮你入睡吗？”

“……”

商阙还记得，一个月前看萤火虫看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就被商葵弄睡着的事。

而后商葵虽然并没说缘由，他也猜到，大概率是商葵要和那眼珠的主人见面，才将他弄晕了。

现在，从商葵那无波无澜的眼神里，商阙看出她是认真的。

如果自己再纠缠的话，她真的会强行让他睡觉。

商葵不舒服，他自然是要保持清醒照顾她的，思来想去，他还是只能暂时妥协。

“不用不用，我能睡，我马上就睡好吧？”

吊儿郎当的答应下来，商阙回到了被结界笼罩的被窝里，在商葵灼灼目光下，盖上了兽皮。

“我睡了啊。”

商葵盯着商阙那明显是在装睡的样子，心里清楚最好还是弄晕。

不然，万一自己一会儿发出什么响动，还是有可能会被他察觉。

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余力施法，让他无伤的晕过去了。

她还要，维持住商阙周身的结界。

……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厅里的那支蜡烛火焰越来越大，渐渐地，在烛芯烧完后，又一点点的熄灭。

商葵坐在火塘的另一边，隔着炉架看着商阙，呼吸愈发急促，意识也开始模糊。

她困难的咽了咽，竭力保持语调没有一丝变化的轻声道：“商阙，你睡着了吗？”

这种问法也只能是主打一个出其不意，万一商阙顺口回话了呢？

但，半晌，没有等来回应。

商葵已经想不了太多了，在短促的吸了几口气后，突然就倒了下去。

听到倒地的声音，装睡许久的商阙猛地坐了起来，毫不犹豫的出了结界冲到商葵的身边，将她抱在怀里。

“商葵！商葵！”

在听到商葵那压抑的喘息声时，他几次都想起身查看情况，生生忍住了。

可现在连喊了好几声，都没将商葵叫醒，这让他心中更加心急如焚。

商阙犹豫着，做出了自己也无法解释的行为。

他颤抖着手，放在商葵的鼻端探了探。

而这一探，让商阙整个人都像是跌落进了冰窟之中，一股寒意从头至脚，冻得他血液都仿佛凝滞一般。

商葵，没有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