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恒蜷缩在地上，默默忍受着廖怀姝愤怒的殴打。

他没有反抗，因为这是他应得的。

这些年来，他又何尝不在痛苦地活着呢？

20岁那年，他还是调查队的一名支队长，支队编号「S-126」，代号「暗夜」。

而廖怀姝，是「S-127」的队长，支队代号「蔷薇」。

赵明月，是他的队员，也是他的爱人。

廖怀姝和赵明月是相识多年的好友，而还有一点不为人知的细节，那就是廖怀姝喜欢赵明月，并且是超越友情的那种喜欢。

赵明月也知道，所以她拒绝了廖怀姝的示爱，因为那时的她已经和张恒的确定情侣关系。

最终廖怀姝只得将这份感情埋藏在了心底，以闺蜜的身份继续待在赵明月的身边。

尽管这段感情有些复杂，但因为赵明月的存在，他们三人始终行走在一条线上。

三人成行，少不了吵架拌嘴，每当这个时候，赵明月都会站出来当和事佬，她是个总爱抿嘴笑的女孩，在张恒的心中，赵明月就如同百合花一样纯洁动人。

那是一段值得张恒终生怀念的美好时光。

但是，因为那场叛乱，这样的笑容他再也看不见。

如今距离大叛乱事件已经5年，但很显然，张恒和廖怀姝都没有放下。

当年，廖怀姝因为怀有对调查队严厉管制的不满，崇尚自由的她，毅然加入了「新世界」组织。

也正是如此，她得知了新世界的袭击计划，担心赵明月受到波及，廖怀姝冒着生命危险给张恒发了短信，让他带着赵明月赶紧离开。

但那时年少轻狂的张恒，却没有重视这条消息，反倒怀揣着满腔热血与盲目的自信，选择与这个组织正面为敌。

结果最后导致自己身陷重围，险些丧命。

也正是因为张恒当年的错误抉择，「蔷薇」5人小队中足足有2名队员在那场叛乱中牺牲，这其中就有他的爱人：赵明月。

在那之后，这个曾经阳光开朗的少年便像是被人打断了脊骨，再也没有挺直过自己的背。

张恒其实比廖怀姝更恨自己，他恨自己当年的自大，恨自己的无能。

他不止一次想过，当初如果自己不那么一意孤行，如今的人生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这些年，他不止一次在梦里重顾当初三人一起度过的欢快时光。

而每当这个梦醒来之时，他的双眼都饱含泪水。

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

廖怀姝兴许是踹累了，也兴许是她已经发泄完心中怒火。

她喘着气，终于停下了对张恒的殴打，无力地重新坐回椅子上。

看着地上如同死狗一般瘫着的张恒，她疲惫地闭上了眼，抬手抹去眼角溢出的那一滴泪。

张恒也重新扶起身体艰难地坐了起来，他擦去自己嘴角的鲜血，看着自己破烂的衣服和手臂上的擦伤，惨然地笑了笑。

“所以这些年，你对新世界的追查有什么进展吗？”

面对张恒的问题，廖怀姝重重呼了口气，平息自己起伏的胸口，冷声回答道：“没有，当年他们的档案全毁了，仅凭几张脸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而且他们队伍里有个家伙叫「缝皮匠」的家伙，听说可以帮人修改容貌。”

“经过那家伙的改造，就算现在直面当年的那些人，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不过缝皮匠的下落我倒是有了些眉目，对方近期可能要来一趟锦城。”

“所以，我在等他。”

张恒闻言沉默地点点头，半晌后缓缓地说道：“那到时候把我叫上。”

廖怀姝呵呵一笑，刚想要嘲讽两句。

但她的余光看到了男人沧桑的脸和失落的眼神，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为问道：“你呢？你当年被贬之后，为什么要主动申请调到锦城来？是有什么线索吗？”

张恒闻言点了点头，又摇头。

“线索谈不上，只是我觉得他们可能会对锦城的那件东西感兴趣。”

廖怀姝闻言，有些怀疑地笑了笑。

她知道张恒指的是什么。

“那东西真的能被生产出来？不是已经十多年了都没进展吗？”

“我记得之前老白曾经说过，那玩意只是那群科学疯子的一厢情愿罢了。”。

张恒呵呵一笑，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自嘲般地说道：“是啊，所以我也只是在猜，就当我是在守株待兔吧。”

“不过最近，倒是有了一点眉目，我怀疑新世界的那帮家伙和达伊斯教会勾结上了。”

“而且之前春城的案子很可能和他们有关。”

廖怀姝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细长的小腿在空中晃动，白得晃眼。

她盯着张恒，不解地问：“达伊斯是什么东西？”

张恒默默低着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他忽然联想到当初从赵哲那缴获地那面旗帜，半晌后低声回答道：“一个信封邪神的教会，非常危险的一帮人。”

“那你不接着往下查？”廖怀姝好奇地问。

张恒闻言脸上一阵苦笑，无力地吐了口气，说道：“查了，什么也没查到。”

廖怀姝白了他一眼，低声骂道：“调查队的人依然是一群废物。”

张恒沉默地笑了笑，似乎无力反驳。

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沉默地空气中，弥漫着对彼此这些年努力寻找线索，却仍旧一无所获的无声谴责。

就这么过了好几分钟后，张恒慢悠悠地从自己裤兜里了摸索一阵，掏出被廖怀姝踹地皱巴巴的香烟，然后从里面抽出一支，递给了对方。

廖怀姝看着张恒递来的劣质香烟，愣了几秒，最后犹豫地接过。

张恒又将火机点燃递过去。

廖怀姝将烟嘴放在唇边，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掐着烟嘴，微微侧身迎接张恒递来的火苗。

待得香烟点燃，她轻轻地嘬了一口，烟雾顿时在她的面前弥漫开来。

搭配着她那身青蓝色的浴袍，此刻的廖怀姝如同一位中世纪的古典贵妇，很是优雅。

张恒给自己也点上一只，重重地吸了一口，又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血在裤腿上擦了擦，盘着腿说道：“今儿来找你，还有个事儿。”

“最近你手下郑老三干了件大事，你知不知道？”

廖怀姝的红唇又吐出一口绵长的烟雾，她忽然笑了笑，“你是指他把钱老五那帮手下弄死的事儿？”

张恒一愣，顿时有些语塞，半晌后又问：“那你既然知道，就放任他这么搞？你不是这四方会的龙头大爷吗？”

廖怀姝呵呵一笑，将手中的烟头掐灭在身旁漆红色椅子上。

“张恒啊，张恒，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还是跟当年一样，只看得清你眼前的东西，却很少思考背后的道理。”

廖怀姝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你现在只看见我成了这四方会的龙头大爷。”

“却不知道，我一眼望向人群，就很清楚他们是不是我的支持者。”

“我看到的，是一群脸上挂着微笑，等待着自己机会来临的人。”

“那些笑地越开怀，掌声最热烈的，也就是其中最阴险的。”

“不如你来告诉我，我该如何处置他们？”

“交给警察处理？我要是这么做了，你让我日后如何归拢人心？如何在这四方会里继续发号施令？”

“又或者是像他郑老三一样，直接掏刀子把他给捅了？可这样的话，我手下的弟兄们又如何相信，未来的我不会将这把刀捅向他们的背后？”

廖怀姝徐徐说着，指尖轻点着椅子扶手，语气不急不缓。

她的侧脸隐藏在阴影中，张恒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但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就像是电影《教父》里的老柯里昂。

她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透露着一股领袖的独特气质，看上去沉稳而慎重。

张恒埋着脸，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题太难，我不会。”

廖怀姝闻言也笑了，坐直身体，看着张恒，继续说道：“所以说不是我不想动他，而是我不能动。”

“如今郑老三这头贪吃蛇正在到处在找食物吃，他的尾巴越来越长，胃口也越来越大。”

廖怀姝放下她的二郎腿，赤着脚，踩着地毯上，走向温泉边，端起一杯红酒，然后说道：“你去把那个小子带来。”

张恒一愣，旋即明白对方指的是谁，他笑着说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廖把头。”

廖怀姝呵呵一笑，背对着张恒说道：“是你太蠢了。”

“你真以为郑老三不知道钱老五是怎么死的？当初的委托正是由他郑老三亲手发下去的，他自己难道会不知道？”

“郑老三现在的胃口这么大，又怎么可能会放过眼下这个能够和赵家再进一步的机会？”

“赵家人要那小子死，郑老三一定会帮这个忙。 ”

“所以，那小子其实很危险。”

“而现在，整个锦城市里，只有我能保他。”

廖怀姝端着酒杯，转过身，盯着张恒冷冷一笑。

她手中的高脚杯微微晃荡，杯中的红酒如同鲜血一般明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