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屋内烛火尽熄，风声拍打着窗户，坐在门外守夜的八宝打了个哈欠，下一刻就靠倒在门边呼呼大睡。

路陵之将窗户关好，回身，就看到坐在黑暗里的顾晚歌。

男孩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看起来瘦弱而娇小，他坐在桌旁，盯着手下的棋盘，手里轻捻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路陵之向他走近，映着月光，棋盘上的棋子黑白交横，白子占了棋子的绝大多数，黑子看起来十分势微，被白子包围着，情况十分凶险。

男孩将手中的黑子落下。

“东西送到了，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路陵之开口，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顾晚歌的目光依旧盯着手下的棋盘，她顺手将一旁压在杯盏下的纸条抽出，然后抬手递给男子。

路陵之伸手接过。

“你喜欢七月还是八月？”顾晚歌心情不错的问他，她手中再次拿起一枚黑子，落到手下的棋盘上，自顾自的道，“七月好像有些太热了，八月刚刚好，要入秋了，凉快一些，就八月好了。”

路陵之把那张纸条收好，问道：“要给谁？”

“国相府。”顾晚歌再次拿起一枚黑子，在指尖轻捻，她笑道，“七月末，大暑过后，就能给他了。”

“不过你要注意一下，他不会让你轻易脱身的，不要留下痕迹，否则会让事情变复杂。”男孩的声音平静而冷漠，“死在你手上的人越多，身份也就会越容易暴露，只杀必须要死的人就行，至于其他的那些，自会有人替我们斩草除根。”

“……是。”

下意识地回应脱口而出，路陵之抬眸，目光触及男孩那张过于稚嫩的脸庞时，仍旧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头。

顾晚歌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这里。

“接下来，建宁王府肯定会被各方的势力牢牢盯着，在叛乱发生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现，只要在暗处盯着就好。”顾晚歌把手中的黑子落下，棋盘上的一片白子已经被黑子包围吃掉，她露出满意的笑来，“促成这场大戏，却不能亲眼去看，想想还真有些遗憾。”

路陵之沉默的退离房间。

夜晚的风微凉，他出来后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虽然已经离建宁王府的距离很远，但身上的冷意依旧不见消退。

顾晚歌……一个接触越深，便越觉得无比可怕的人。

路陵之一开始以为他是受人指使，所以才会找上自己，他也曾怀疑过顾晚歌背后之人是他那个看起来正义凛然的父亲建宁王，或者是其他不知晓身份的人，可是这么久的时间过去，路陵之没有见过任何人向顾晚歌传递消息。

而且，当他越了解顾晚歌时，他便越肯定顾晚歌不是一个能够为人所驱使利用的人物，虽然很荒谬，但他不得不承认，找上他的，的确是顾晚歌，的确是一个六岁的孩童。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路陵之百思不得其解，他总觉得顾晚歌的身上藏着更加惊人的秘密，但这与他无关，顾晚歌从来都没有刻意的在他的面前伪装自己的不寻常，他甚至表现的无比坦荡，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调查他或者背叛他。

他有恃无恐的毫不在意令路陵之直觉感到很危险，所以路陵之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执行任务，而从不过问多余的事情。

好奇心会害死人，这个道理，没人比路陵之这个为人所驱使的杀手更明白。

……

“你怀里的是什么？”

江佑北眼尖的瞧到顾晚歌的怀里蒙着一个鼓囊囊的东西。

“送你的礼物。”顾晚歌冲下方的男孩招招手，“出来拿！”

“又要我爬狗洞……”男孩口中抱怨的嘟囔，动作上却是听话的扒开狗洞的遮挡物，熟练的从洞里爬了出去。

还没起身，一个毛绒绒的白色生物便朝着他冲了过来，江佑北只觉得眼前一花，吓得尖叫一声，本能的将那个扑到他面前的东西甩开。

顾晚歌及时出手，把那个差点儿被甩出去的小家伙给捞到了手中。

“这你也怕，胆子这么小？”

她说着，坏心眼的把那团白色再次怼到江佑北的脸前。

一只只比他们脚掌大上一点儿的白色小狗，浑身毛绒绒的，琥珀色的眼瞳，看起来十分的漂亮和可爱，因为刚刚的惊吓，它现在还有些炸毛，被顾晚歌突然又怼到男孩的面前，瞬间炸毛炸得更厉害了。

刚起身的江佑北也成功的又被吓得尖叫了一声，回过神来后愤怒的看着面前的男孩，喊道：“顾晚歌！！”

“听到了，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顾晚歌把手里的小狗塞到江佑北的怀里，笑道：“呐！送给你了！”

“你从哪儿弄来的？”手忙脚乱的抱住被塞进怀中的小狗，江佑北疑惑的看看它又看看顾晚歌，“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我家大旺媳妇儿生的，这只可是里面唯一的一只白色小狗，我一眼就相中了它，如今才刚断奶，我就立刻抱来送给你了。”顾晚歌得意的说，“还不快谢谢我！”

“谢谢你……不对！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江佑北警惕道，“事有反常必有妖，你是不是在想着什么坏主意？嗯？”

“哪里有什么坏主意，你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江佑北不信的“哈”了一声。

顾晚歌道：“随你信不信！我要回书院上课了，看你以后独自一人闷在家里太过可怜，所以才把这只小狗送予你做伴儿的。……而且，你不觉得它很像你吗？”

“你要回书院上课？”

江佑北神色微愣。

“对啊，天气如今也暖和了，容奕那家伙天天催我回书院去，我怕我再不去，他都要气的找上门来了！”顾晚歌一想到容奕那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就头痛不已，“他写信吵得我脑袋疼，真是怕了他了！”

江佑北看着顾晚歌嘴上说着烦，面上却分明是带着笑意的模样，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儿。

“你跟太子殿下的关系还真好！”他酸溜溜的道，“殿下身边明明有那么多的人围着，却偏偏对你十分上心，你心里其实都快乐开花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