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到了夜里，一盏油灯还是被人推进了马车里。

容奕自从张丞相谋反事变以后，就很少吃东西，一是因为他没有食欲，再就是因为送来的吃食实在难以下咽，所以顾晚歌到来之后，他竟然难得的吃了一顿好饭。

马车内灯火微明，中午的时候饭菜还是素多荤少，到了晚上，就几乎全是荤菜了。

容奕知晓这是因为顾晚歌的缘故，虽然那个明威将军看着很凶、说话也不好听，但是实则对顾晚歌很是关心和照顾，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顾晚歌和明威将军熟识或者来往的消息，但看他们的样子，分明又是很熟悉的关系。

筷子轻轻拨弄着碗内的饭菜，容奕道：“你跟那个曹北山，看着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

顾晚歌不怎么在意的点了点头。

容奕：“……”

男孩突然的沉默令顾晚歌微微侧目，她扭过头，直面他的欲言又止：“怎么？就我们这关系还不能有话直说？”

容奕：“……”

男孩看起来更沉默了。

良久，他才缓缓的开口道：“我们……如今算是什么关系？”

他的一切从来都是由别人安排的，当太子、交朋友、喜怒哀乐、衣食住行、学业礼仪……每一桩每一件，他都只要听从安排就好。

容奕已经习惯了去听从命令，他从来都没有想要反抗过，哪怕有些事情令他难以接受，但他依旧选择了顺从。

因为他清楚的明白，自己除了听从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跟顾晚歌交好也同样是因为这个缘由，因为那是母妃的命令，因为他是太子，因为顾晚歌是建宁王顾宁城的儿子，因为他需要建宁王的助力，所以即便一开始他并不喜欢嚣张无礼的顾二公子，也依旧再三容忍的与他交好。

虽然他不知何时改变了自己对顾晚歌的看法，但容奕不能否认，他们的这段友情，从一开始就夹杂着利益与目的，本身就是不纯粹的。

更何况……

容奕抬眸复杂的看着顾晚歌。

“你还不知道吧……”他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一副冷笑的神色来，却失败了，皮笑肉不笑的，看起来反而很滑稽，故作冷漠的音色里透着浓浓的悲伤，“你的父亲，亲手，杀死了我的外公。”

夜晚的冷风卷起车帘的边角，将车厢内的光亮吹得破碎。

“你恨我？”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顾晚歌缓缓的放下了筷子，和容奕目光相对。

男孩看起来很是心平气和，脸上甚至还挂上了隐隐约约的笑意，容奕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凉气直冲自己的脑门，他咽了口口水，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本能的摇了摇脑袋。

顾晚歌微笑着张口：“你爷爷的（哔哔哔——）”

容奕：“……”

容奕还有些发懵：“你、你刚刚说什么？”

眼见面前这人还真要张口再重复一遍，容奕立刻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说话都急得开始结巴：“别别别、别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顾晚歌一把抓下容奕捂着自己嘴的手，冷笑一声道，“我为了你，费尽心思的从王府里面跑出来，在那个能挤死人的车座底下忍了好几个时辰，还要挨骂受累忍受饥饿，被你搅得到现在都没能好好的休息一会儿，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你要跟我闹决裂？”

顾晚歌给他气笑了：“我让你多吃一点，你肚子没撑，脑袋吃撑了！”

容奕原本悲伤的氛围散的一干二净，此刻缩着脖子，声音弱弱的开口道：“我……我没想要跟你闹决裂……”

“那你瞎哔哔什么！”顾晚歌道，“还我们如今的关系算什么？既然我们什么关系也不是，你还抱着我哭一晚上做什么？你有病啊！”

容奕：“……你就不能说话文雅点儿吗？”

眼见顾晚歌又要冷笑出声，他忙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嘛！”

容奕伸手拉住了顾晚歌的衣袖，认真的说：“我真的没想要跟你决裂，不然我也不会在那件事情发生后，还一直同你写信了，我本来就没有怪罪你，我知道，那不是你父亲的错……只是……”

只是这样的事情，当真可以释怀吗？他们真的还能够像以前那样，心无芥蒂的继续做朋友吗？

“既然你这么清楚，那么也应该明白，真正杀死你外公的，其实另有其人……”顾晚歌话还未说完，容奕就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父皇一定是被蒙蔽了！”

他一脸自欺欺人的倔强。

顾晚歌挑了挑眉头：“所以，你不愿意怪罪你的父皇，转过来迁怒我们是吧？”

容奕：“……”

顾晚歌：“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容奕：“……谁敢欺负你啊！不要冤枉人好不好……”

他小声的嘟囔。

顾晚歌看着他，警告道：“我听到了。”

话虽如此，她脸色却缓和了下去，容奕见状，不由得的松了口气出来。

“曹北山以前是我爹的属下，当初我被留在离城的时候，也是他来接我回去的，所以我们才会认识。”重新拿起筷子吃饭，顾晚歌一边把自己不喜欢的菜夹到容奕的碗里，一边随意的道，“他很喜欢我，虽然到京都后因为事务繁忙没有办法来看我，但是有什么好玩的，总是私底下偷偷托人送予我，我们关系一直都很好。……我家大旺就是他特地挑选后送给我的。”

建宁王府那条威风凛凛的大黑狗容奕略有耳闻，他一直都以为是顾宁城养的，没想到居然是明威将军曹北山送的。

容奕：“……我都不知道。”

“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难道还要挂在嘴边四处说道吗？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顾晚歌一边说着，一边在菜里面挑挑拣拣，然后送到容奕的碗里。

容奕：“……你不要太过分，我也不吃胡萝卜！”

“不行！”顾晚歌道，“你没听大将军的警告吗？不吃干净你以后一粒米都别想吃进嘴里，你能不吃饭，难道还要我跟你一起挨饿吗？先说好，我最讨厌饿肚子了，我心情不好可是会死人的！”

容奕：“……”

这天底下怕是没几件能让你喜欢的事儿了！

他只能气闷的垂头拿起筷子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