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顾晚歌的感觉没有错。

颜笑薇之所以在饭桌上急急忙忙的把她给拽走，不是因为颜颂真，而是因为颜幼芜。

她发现顾晚歌看到了颜幼芜异样的神情，所以才会放下药碗，趁机把顾晚歌给拉出去。

因为她害怕顾晚歌发觉出异常。

“真是出人意料，颜大小姐，莫非你一直都在藏拙吗？”顾晚歌目光打量着少女，唇角微扬，缓缓的道，“……好像不太可信呢！”

颜笑薇：“……”

这家伙说话太能堵人了，她原本正经起来的脸顿时挫败的垮了下去。

“你确定，不摘一朵回去？”顾晚歌目光移向药田，“你难道不好奇，那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吗？”

颜笑薇：“……”

……

下山的路很安静，颜笑薇低头看看手里的花，抬头目光郁闷的盯着前面男孩的背影，欲言又止。

她们到了山脚，果然已经不见马车的踪迹。

冷风萧瑟，这里荒郊野外，四周连个多余的人影都见不到。

“我们现在要怎么回去？”

颜笑薇：“……”

触及到男孩的目光，她顿觉心虚，结结巴巴的狡辩道：“本来……本来也就有可能赶不上的嘛……对不起！”

她现在跟顾晚歌认错的速度真的是越来越迅速了。

“路也不认得？”

颜笑薇一脸羞愧的点了点头。

“意料之中。”顾晚歌淡定的说，“走回去吧。”

“你知道回去的路？”

“不知道。”顾晚歌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马车出城后到这里，约摸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出城后的前半段路都是平坦的，可见车夫走的是官道，后面为了来这座寺庙，所以才拐到了普通的路上，因此行驶才会有些颠簸。”

“这寺庙既然是你母亲常来的地方，马车过处，必定会留下痕迹，我们只要跟着踪迹，就能找到官道。”

“吕城虽然不许流民进城，但商贾是正常通行的，官道上来往做生意的商人那么多，我们先找到官道，自然就能寻到去吕城做生意的商人，到时候让他们捎带我们一程，不就能回去了吗？”

颜笑薇恍然大悟，一脸赞赏的看着顾晚歌：“不愧是你！这么快就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厉害！！”

顾晚歌唇角一扬，不无得意的道：“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谁。”

颜笑薇：“……”

她笑着笑着笑容就淡了下去，抬眼看着顾晚歌前行的背影，咬了下唇，追了上去：“你不问问我吗？关于药的事情。”

“确实是有一件比较好奇的事情。”顾晚歌问道，“颜大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反应过来，我对你是别有用心的？”

“你居然还好意思把那四个字直截了当的给说出来！”颜笑薇听得有些气愤，但还是如实回答了他的问题，“那天傍晚的时候，你有意无意的引着我把话题说到药的事情上，我便直觉的意识到你有问题了！”

“但其实这个并不算是最大的问题！”颜笑薇凑近顾晚歌，神神秘秘的小声道，“你知道，你最大的破绽是什么吗？”

顾晚歌笑问：“是什么？”

“你最大的破绽，就是你这个人！”颜笑薇露出得意的表情来，“顾晚歌，可能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怎样骄傲的人！”

“你孤高自傲，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安排，文先生的事情，就证明了你是一个十分桀骜不驯的人，所以那时我就在想……你为什么要帮我？”颜笑薇说着，还表露出一副苦恼的模样来，“我想啊想，绞尽脑汁，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有古怪，你根本就不是那种为了别人几滴眼泪就毫无办法，费心费力的帮助别人的人嘛！”

“所以，你肯定是有目的！”

颜笑薇目光肯定的看着顾晚歌，随即又有些迷惑：“但是，我想不出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身边有皇子，有将军，有太守，还有安灏舟……这些人每一个都要比我这个受人讨厌的商人的女儿强得多，你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我呢？”颜笑薇垂眸，“虽然不明白，但是我知道，你是真心想要帮我的，我能感觉到，所以我心里清楚，你并不是一个坏人。”

她道：“所以当你有意无意的引着我朝药的问题上想的时候，我便意识到，你可能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我主动邀请你来我家，还用我喝的药来试探你，果然，你的反应告诉我，你知道药是有问题的！”

“今天你故意借着玩耍的名义，引导我带着你藏在马车上，就是想要我知道这个，对吗？”

看着少女坚定的神色，顾晚歌憋不住的笑出声来。

颜笑薇：“……”

“你……你笑什么？”

她不解的看着男孩：“我有说错什么吗？”

他为什么是一副嘲笑的模样？

“颜大小姐，你高看我了。”顾晚歌笑着说，“在你没邀请我到颜府之前，我并不知晓你的药有问题，你想多了。”

颜笑薇：“……啊？”

第196章 那时只叹年少（15）

“我在京都的时候，也是整天白日犯困，这件事情容奕他们都知道。至于精神不太好，也是因为那几天没怎么好好休息的缘故，跟你完全没有任何的关系。”顾晚歌，“况且，药有问题这件事情，分明是你主动抛给我的，要不是因为颜大小姐你的反应过于奇怪，我也不至于会发现，药有问题！”

“既然发现了，那我自然要帮你，这种事情，眼见为实，只是我还没想出来怎么让你知道，你就主动的把我往这条路上引了。”

“颜大小姐，你要搞清楚一个问题。”顾晚歌轻笑着说，“不是我把你引到了这里，而是你自己选择站到这里来的。”

她给了颜笑薇无数个回去的选择，是她自己坚定的选择了寻找答案。

颜笑薇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

顾晚歌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她边走边道：“既然你早已经知道了药有问题，那我自然也不需要再多加担心，我并不喜欢探寻别人的秘密，颜大小姐你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没兴趣多管。”

“……”

颜笑薇回想起顾晚歌拒绝喝药时的言行，原来并不是他发现了有问题，而是因为她想多了吗？

“……”

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顾晚歌回头，就看到少女站在原地，眼神呆滞，早已泪流满面。

她莫名其妙的看着颜笑薇：“你哭什么？”

“你……你……”颜笑薇泣不成声，她抽噎着，大声哭道，“你知道……我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有多辛苦吗……呜呜呜……我坚持了这么多年，全都功亏一篑了……”

她往地上一坐，哇哇大哭起来。

顾晚歌：“……”

“颜大小姐……”

“你不要安慰我……呜呜呜——”颜笑薇哭着说，“让我再哭一会儿……”

“我是想说，”顾晚歌道，“能边哭边走吗？”

颜笑薇抽噎着打了个哭嗝，不敢置信的看着顾晚歌，用眼神控诉他的冷漠无情。

顾晚歌：“……你好像忘了，咱们之前是在你府上玩耍，而且你的丫鬟小喜还在找我们，现在，她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两个不见了。”

“如颜大小姐你所言，你的丫鬟很了解你，而且你之前玩耍的时候不止一次的藏在马车里过，如果你的娘亲意识到你……”

颜笑薇吓得打了个嗝，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

顾晚歌满意的看着抹掉眼泪快步跑过来的少女，转身继续向前。

“……”

还没走半个时辰，颜笑薇就已经累的走不动了，她几乎是爬到一棵树下，抱着树下的大石头死活不撒手。

“不行了，腿好疼！好渴！好饿！好累！”她有气无力的抬眼看着顾晚歌，男孩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不红气不喘，精力好的要命！

颜笑薇泪眼汪汪，一边抱着石头，一边哼哼唧唧：“我不管了！再这么走下去，我一定会累死在半路上的！歇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她呼出几口长气，顿觉困意上头，正有些迷糊的时候，就被顾晚歌一个响指给吓的激灵一下，瞬间清醒过来。

微凉的风，温暖而又刺目的阳光，光芒透过稀疏干枯的枝叶，琐碎的洒落在阴影里。

顾晚歌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身红衣，背靠树干，目光冷淡的看着前方。

他可真好看。

颜笑薇将有些发热的脸蛋贴到了凉凉的石头上，像是知道顾晚歌不会扭头看她似的，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男孩的脸上。

虽然如今身处在无人的荒郊野外，虽然这里如今只有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但是颜笑薇并不觉得害怕。

她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从顾晚歌的身上。

这个人美丽而强大，耀眼的就像是天上的太阳，跟在他的身边，这世上所有的艰难险阻，都好像不过如此，不值得一提似的。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说，男孩侧头，那双漂亮的眼睛转向她，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颜笑薇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个秘密，就连在亲生母亲的墓前，她也从来没有讲过，但现在，她想告诉顾晚歌。

他是不一样的。

她想。

他不属于这里，不会轻易动容，亦不喜欢多管闲事，告诉他，就像是告诉了太阳，太阳高高在上，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而她，却能因此把重担一分为二，获得喘息片刻的机会。

“……”

“……我娘亲，曾想要杀了我。”

这句话一出口，颜笑薇顿时有了种释然的轻松感，她说话都变得利落起来。

“你知道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亲生母亲就去世了。”

“母亲死后，爹爹日益消沉，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我那时候才两岁，下人看管不周，生病了也没人知道，等娘亲发现我时，我早就病的半死不活了。”

“娘亲很生气，她抱着我，愤怒的闯进了爹爹的房里，重重的给了他一耳光。这一耳光把爹爹给扇清醒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从此振作起来全心全意的照顾我。”

“但是，除了照顾我之外，爹爹还有许多繁忙的事务要去做，他又不放心把我独自留在家里，所以到哪里都要带着我，结果最后反倒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颜笑薇脸上微微露出笑意来，随即又很快淡了下去。

“偌大的府邸需要有一个新的女主人来操持，为爹爹说亲的媒人有很多，但他不想要再娶，只自己一个人强撑。”

“最后还是外公出马，他劝动了爹爹，娶我娘亲的妹妹进府，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妥协的。”颜笑薇道，“然而，姨母并没有成功嫁给我爹爹，因为娘亲怀孕了，是我爹爹的孩子。”

“娘亲从小寄宿在林家长大，与我母亲情同姐妹，谁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怀上爹爹的孩子。为了压下这件丑事，林家只能认下娘亲这个‘义女’，从此，她便改了姓氏，叫林佳。”

“我其实，并不介意她做父亲的继室的。”颜笑薇眼圈微红，“她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母亲去世后，是她一直照顾我，哪怕自己清白的名声被毁，也毫不在乎。但是，我太害怕了！因为娘亲生下幼芜后没多久，又有了身孕，然后生下了听风。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能真心的待我好吗？”

“下人说，娘亲一旦有了自己的小孩儿，便不会再真心实意的对待我，毕竟，我不是她亲生的！没有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亲生骨肉。”

“是啊，我的母亲，她早就死了。”颜笑薇忍不住的掉眼泪，“她的位置，早已被别人取代，大家都已经忘记了她，开始了自己的生活，爹爹喜欢上了新的娘亲，新的娘亲又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我呢？我算什么？”

“所以，我害怕了！我害怕娘亲不再爱我，也害怕爹爹不再爱我，所以，我为此做了许多过分的错事。”颜笑薇道，“但是，娘亲始终没有怪我，每次她来安慰我的时候，我都在想，她要是我的亲娘该多好，可是她不是，她为什么偏偏不是呢？为什么我偏偏是一个没有亲娘的孩子呢？”

“看到娘亲拿出母亲画像的那一刻，我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我撕掉了那幅画，用难听的话大骂娘亲虚伪、恶心……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娘亲变了。”颜笑薇回忆起女子那时的脸色，仍有些心有余悸，“她突然变得很冷漠，用一种极其陌生又可怕的目光看着我……从那以后，她就变了。”

“虽然她依旧对我很好，但我知道，回不去了。”

颜笑薇自嘲的说：“地上亲手撕碎的画像，是我亲生母亲的。我觉得很可笑，我的母亲，她去世的时候我才两岁，我连她的样貌都记不清楚，却把她当成借口一直伤害对我竭心尽力，如此好的娘亲。”

“我有罪！”颜笑薇道，“所以我愿意受罚。”

微风拂过，吹落枯叶。

少女抬头道：“那年，我生了一场很重的病，发热发了许多天都没有好，迷迷糊糊中，我不停的喊着娘亲，而娘亲，她神色冰冷的掐住了我的脖子。”

“她要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