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着门谈话自然比开着门更好，可是今天这种情况，秦昭觉得也没必要给他们留面子，直接来一场小型的记者发布会更公平。

这些人中闹得最厉害的有三名，一是工会副主任肖斌、二是钢厂原料处经理宋佳佳，三则是高层的几位被撤职的领导。

基层、中层、高层。可谓是面面俱到，鼓动各层裁员名单之内的人给她上演这样一场大戏。

会议室都别进了，秦昭直接停工一间车间，搬好椅子等着他们来谈判。

这间车间是珠钢建设之初投入修建，三十年的风雨历程让它锈迹斑斑，岁月和高温侵蚀着车间内的设施和地面，扑面而来历史的气味。

这些记者一进门，就看见这样一个画面。

上千名员工对峙着畅行高层领导，所有人都站着，唯独中央秦昭拉了个破椅子坐下来。

“肖主任。”

她笑道。

“工会共计裁员三百九十一名，三年内的考勤、绩效……全部由人力资源部按照工资比例和任龄计算排名，你是觉得计算出误？还是……另有意见？”

工会副主任是个闲职，他身上还挂着生产安全组长一职，职称为中级。也就是说他身上挂着多职，拿着两份工资。

这样的情况真的屡见不鲜，原国企内职称评级多，职位也多，冗职的结果就导致工资支出根据他们的工龄上升，但是工作量却逐年下降，最后拿着这份优越的工资安然退休。

不是秦昭出不起这份工资，而是她实在是觉得实业公司内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熬资历拿钱的人？

金融行业，完完全全靠自身能力，在四五十岁被辞退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拿业绩和能力说话才能站稳脚跟。

她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意见？秦总家大业大，我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肖斌与宋佳佳对视一眼，“这些人没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秦总排名是近三年的业绩情况，可是你可知道他们已经在工厂工作了几十年，精力体力都跟不上年轻人，身上都是长时间工作的旧伤。如此排名，未免太有失公允！”

“好一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秦昭点了点放在桌上的资料，随便拎一叠摔在他怀里，冷眸扫去。

“他们不仅有违纪，更甚有人三年！这三年多一天都没来上班！居然雇人上班！从自己的工资中扣出一部分给雇佣者，就为了钢厂那份高额的社保和医保！这样的事例，多达二十一起！我且问你，你所谓的功劳和苦劳在哪里！”

秦昭站起身来，拿着这些资料一一翻开，面色越发冷峻。

“这些都是家丑，我原本不愿意揭开伤疤，给你们一个台阶下。可是肖主任既然愿意给各位记者朋友透露，我也不想遮丑了。”

肖斌心底一阵冷颤，脑子里乱麻似的，她怎么会……

“你应该在想我怎么会知道？”少女的眼眸像是能摄动人心似的，定定看着他，笑得很冷。

“肖主任，没有完全的证据链条，你以为我敢动作？”

“而你身为工会主任，出现这样的事情，你告诉我……这算不算渎职？”

没等肖斌反应，秦昭又将矛头转向了宋佳佳。

她算得上是前几批大学生，有理论经验也有实践经验，一步步走到原料部经理这个油水充足的岗位。为人做事都一丝不苟，几乎让人找不出错来，所以此次裁员名单里出现她，才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响和不满。

“宋经理，需要我将你近五年以来账单给大家展示一遍吗？”

原材料部门，尤其是珠钢这样需要大量进口原材料的产业，那就是金灿灿流黄金的天降横财。秦昭清点这个部门时直接让ET国内总部的审计师参与，就算她把账面做得再好看，也逃不过ET那群人的法眼。

她的问题最大，不仅有掩盖进出货额度涉嫌贪污的问题，更甚可能存在着利用进出口贸易的外汇差贪赃枉法！

这个女人很有手段，也很会利用金融知识。譬如珠钢有一部分原材料是依靠国外废弃钢铁重新冶炼，但是国内外的废钢存在两个问题，一个是国际钢价的波动幅度，另一个就是外汇的幅度，她十分巧妙地利用着两个条件给自己创造盈利空间。

可惜，她遇到的是秦昭。

她有专业的金融团队。

她这些小手段蛊惑不明白金融行业的其他人还可以，在她眼皮子底下搞花样，弄文章，再修炼十来年吧。

秦昭隐忍宋佳佳到今日让正常离职，并不是因为秦昭怕麻烦。而是畅行上市不足半年，且畅行一直都在报刊舆论的风头，她绝不希望因为这种人让畅行的股价大跌。

宋佳佳瞬间就白了脸。

秦昭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她是南港的员工，亏损的也是南港的钱，跟她关系不大。但是现在……她不允许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秦昭走近，亲自伸手拢了拢自己她的衣领，低声笑道：“过去的事情……我不想追究，但我想你是个聪明人，懂得全身而退这个道理。”

比起畅行中低层的员工，高层闹事员工的明显要低调很多，他们主要是借刀杀人，自己进可守退可攻，身上连泥点子都沾不到。

秦昭最后才看向原珠钢几位总务经理，又坐回了她那把烂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煞有其事地转向几人。

“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补充？

话不在多而在精，她三四句话就压住了闹得最厉害的肖斌，手上似乎还握着宋佳佳的证据，他们还能补充什么？

说多错多！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抬手抚了抚眼镜，沉声询问秦昭。

“股份！我们希望秦总给一个解释。当年南港承诺我们退休之后会承诺分别给我们几个总务总计5%的干股，不知道这个承诺在秦总这里是否生效。”

是，南港实业本来就是南省第一家国有转私有的典范，所以当年的珠钢政府为了保底不亏损硬塞给正在转性的南港。但那时候南港实业百废俱兴，为了提高员工的积极性，商毕文的确是有这样一项合同来稳住因为国有改私有军心不稳的高层领导。而且这部分股份还不是简单的分成股份，而是干股。这件事情秦昭知道。

但是谁又能想到，南港会再次转让给其他集团？

对于他们而言，年纪本来就到了，荣休之后还有干股，至少保证后半生富裕。可谁想得到秦昭会将他们的名字放在裁员名单之内。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们不是不清楚，要是秦昭肯给他们留一些面子，签协议后让他们提前退休，今天也不至于他们这些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也来参与这个闹剧。

迟迟等不到答复，自己甚至一大把年纪甚至还面临辞退下岗的风险，说到底还是她太薄情寡义，刻薄寡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