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奕鸣一进衡鑫所就被谢敏叫进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语速之快，他根本就抓不住重点，被骂的一愣一愣的，打招呼的笑还僵在脸上，好不容易插上嘴，问：“您能先告诉我个挨骂的原因呗。”

“今天日子不好，就要骂人！”气头上的谢敏哪管得了那么多，又是一顿连珠炮，甚至把安奕鸣带着石立出去喝酒，两个人喝的酩酊大醉人事不省睡在雪窝里的陈年往事都拿出来说。那次确实很惊险，如果不是被邻居及时发现，这两个人会登上第二天的新闻头条，标题是某律师和某高校大一学生醉后冻死在离家十米的草坪上。

安奕鸣不明所以，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都拿出来说，到底是什么大事把谢敏气成这样？安奕鸣在脑子里一遍遍过着近期处理的案子，没有纰漏呀！

谢敏也是骂的累了，长长叹出一口气，坐回到椅子上。

安奕鸣赶紧跳过去给谢敏捶捏肩膀，一副狗腿模样，“这大清早的，是什么人把您给惹着了，生这么大气？生气对身体可不好！”

谢敏年过半百，经历风雨无数，为人非常沉稳，极少有生气发火的时候，更不会有这样像骂儿子似的骂安奕鸣，安奕鸣上次遇到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挨骂的情况是他刚进衡鑫所的时候。那次谢敏安排安奕鸣处置一起非常简单的离婚案，因为他的一个不慎重不小心，在核算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偿还房贷金额的时候，少算了一年期，也就使得委托人少分了一年的夫妻共同财产。如果不是因为二次开庭安奕鸣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谢敏亲自出庭，也发现不了这个低级错误，更做不到及时变更诉讼请求弥补损失。安奕鸣从外地回到衡鑫所，行李都还没放下，就一顿臭骂。挨骂的重点是——律师可以在专业知识上有所欠缺，毕竟谁也不是法律大字典，但是如果做不到认真仔细、做不到在已有证据的基础下为当事人争取最大利益，就卷铺盖卷走人。

所以，这次是为什么？安奕鸣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低级错误遭到这样，呃，训斥。

“李智伟要走了。”终于平息了怒气的谢敏说出了原因。

“什么？”安奕鸣大惊失色，衡鑫所的财神爷要走，蒋明哲岂不是要被气疯了？他略一思索他就明白了谢敏骂他的原因，“他拿我当挡箭牌了？”

谢敏狠狠拧了安奕鸣一把，以泄心头之恨，“你呀你，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就算把案子给别人，也不能露出来呀。”

果然是因为农民工讨薪的事。安奕鸣出面接下案子，又转交给同学毛晓鸥办理，即便他没有从中得到过任何利益，但在李智伟的口中，就有可能变成安奕鸣伤害律所利益、安奕鸣拆李智伟的台、安奕鸣抢李智伟的生意等等各种不同的版本，不管哪个版本，在因痛失钱包而怒火冲天的蒋明哲眼里，安奕鸣都成了罪魁祸首。

“先不说这事。李智伟去哪家所？诚泰？”诚泰所是衡鑫所最大的竞争对手，都是资深律所、都擅长民商事案件、都擅长公司上市、都开拓破产市场、都开疆拓土合并其他小律所，恨不得像一对双胞胎。不过安奕鸣才不在乎李智伟说什么，反正红口白牙的，还能把他怎样？

谢敏又白了安奕鸣一眼，“哪儿也不去，自己成立了一家所，省司法厅已经批了。”

“*”安奕鸣骂了一句，“既然是成立新所，跟我有半毛钱关系，他只不过是不想上交那10％的钱罢了，老蒋眼瞎了呀？”

按衡鑫所的规矩，律师们要将所赚取利益中的10％上交律所，作为律所的收益，用于日常运营，对李智伟这样案源充沛、顾问公司众多的律师来说，10％也是一大笔巨款。

“你管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反正表面上他不能继续留在衡鑫所的原因是你安奕鸣不地道、背后给同事插刀子。你呀你，怎么就撞到枪口上了？”谢敏真是恨铁不成钢，拎着安奕鸣的耳朵用力一拧，痛得他连连求饶。

安奕鸣明白谢敏到底气在那里。互换案子的事根本就是律师界的潜规则，谁没个不方便亲自处理的案子呢？谁没有三五个关系不错的律师同行？就他李智伟上纲上线狠狠抓住不放松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这件事可以变相地打压谢敏。当然，谢敏快退休了，也不在乎什么打压，但是毕竟是江湖老前辈，被人这么戳脊梁骨，是面子上确实不好看，更何况跟着谢敏干的还有一大帮年轻律师，若是谢敏势力崩塌，年轻律师们的未来之路就会变得非常难走。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魏诺，他与高桐之间的那段无解官司，若不是谢敏出面，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李智伟辞职不可能是突然为之，应该是已经运作了好几个月的事，海城离省城那么远，审批一家律师所也不是三天两天就能搞的定的事，他离开衡鑫所已经是既定事实，蒋明哲知道怎么挽留也没用，便有了如上的默契。

“可恶！”安奕鸣狠狠咒骂一句，“他不会还要带走几个人吧？”

谢敏没说话，不过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李智伟不单带走了自己的案源，还带走了几个已经可以出师的年轻律师，这对正在开疆拓土的衡鑫所来说是不小的打击，虽说衡鑫所这么大的招牌不愁没有案子做更不愁招不到新人，但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律师真的是靠时间熬出来的。

了解了事件前因后果的安奕鸣明白，即便李智伟用心险恶，也还是因为他自己做事不够小心，他诚心诚意地向谢敏道歉，然后如实说明了农名工讨薪案的情况，他甚至当场就打电话给毛晓鸥，确定了不过是其中某一个农名工泄露了杨乐然，李智伟循着这条线索就不难发现安奕鸣在案子里起到的作用。

谢敏也是气极了才骂安奕鸣，即便这些年他成长了不少，但骨子里冲动的因子还是时不时出来闹腾一番，最多再有个一两年她就要离开衡鑫所了，如果安奕鸣还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就算是离开衡鑫所，也不会那么一帆风顺。不过谢敏更关心的是为什么安奕鸣会出现在杨乐然的家里，“你和赵慧到底什么情况？和乐乐又是怎么个情况？给我如实回答！”

安奕鸣嘿嘿一笑，“个人隐私，与案件无关，不用回答了吧？”

“敢！”谢敏拿起手机，作势要打电话给赵慧。

谢敏还真是知道安奕鸣的死穴在那儿！若是联系杨乐然，安奕鸣恐怕还是乐见其成的，联系赵慧，他可是真怕了，连忙按下谢敏的手，笑嘻嘻地回答，“我不是陪您去法大做了场招聘会吗？学弟学妹们有我的联系方式，遇到法律问题，就直接给我打电话了，这不好巧不巧，他们在杨学姐的家里渔家乐。”

“说重点！”

“我决定追回杨乐然！”安奕鸣语速极快地说完，跳到门口，一边拉开门，一边说：“您可以当我们的证婚人。”

看着安奕鸣落荒而逃的身影，谢敏笑骂了句“臭小子”，脸色又慢慢严肃了起来，这件事怕是还没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