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律师
作者:江宁 | 分类: | 字数:61.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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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人心冷漠
海居广场位于海城东部,临近海滨公园,是一处集玩乐、餐饮、购物、办公等为一体的综合性广场,主体是一栋二十八层的大厦,一到八层是商场,八层以上是写字楼,还有一圈附楼,除了一处主打休闲玩乐的所谓青年社区,其他就是些美容、咖啡店、书店等小门面。
晚9点,正是海居广场人多车多的时候,如今又出了跳楼事件,人更是乌央乌央地都挤到了广场上,连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也都关了音乐,全都仰着头,目光灼灼、窃窃私语了起来。
应该是有人报警了,远处传来警笛声,渐行渐近,消防到的最快,已经围出警戒区,橙黄色的救生气垫慢慢成形,更有好几位消防官兵拿着设备往楼上跑去,紧接着是警察和医务人员,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现场虽然混乱,却各司其职。
人群虽然退到警戒线之外,却仍是越拥越多,按说在广场上看二十八楼楼顶,再加上天黑、地面灯光太亮等缘故,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个人影,可好奇心促使着所有人都仰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看,更有不少人拿出手机,也不知是在拍些什么,总之是闪光点闪成了一片,估计海城所有人的朋友圈都被“跳楼”两个字刷了屏了,甚至还有也不知是自媒体还是传统媒体的人,纷纷架起设备做起了现场直播。
“海居派出所的民警接到群众报警求助,称:在海居广场顶楼,有一女子要跳楼。记者赶到现场后发现,民警、消防均已赶来救援,救援人员兵分多路,一部分人员迅速赶往顶楼,试图稳定轻生女子的情绪,控制住突发状况,以便随时采取营救,另一部分人员快速架设救援设备,做好救援准备工作,还有一部分人员进行街面人员疏散,以免出现不安全隐患……”
“各位朋友们,我就在海居广场自杀现场为大家直播……你说我陪女朋友逛个街竟然遇到这样的事,这到底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你问她跳没跳,当然没有啊,跳了那肯定是一地鲜红呀……太远了,根本看不清这女的长什么模样……说起自杀这件事,男的是为事业,女的是为情,我判断这女的应该是在结婚前发现男朋友出轨闺蜜才一时想不开……”
负责现场指挥的几位警察凑到一起,互通有无,商量对策,他们担心环境多过担心自杀者,这里人多车多,又是交通要道,万一救援不力人跳下来了怎么办?万一现场拥堵医务人员救治不及时人没了怎么办?万一车多人多救护车开不出去怎么办?万一惊慌混乱引起踩踏事件怎么办?万一有人把视频散播到网上引起不良影响怎么办……
人群迅速分成两派。一派是紧张,他们在人群中很好认,大多皱着眉、跺着脚、双手握紧成拳放在胸前,吹过的风紧了点,心立刻就悬了起来,生怕把楼顶的女子吹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说的无非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呀、好死不如赖活着、死都不怕怎么还怕活着呢;另一派是纯属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大多是年轻人,三五成群,大声讨论,生怕楼顶上的人听不见,“真想自杀怎么不找个人少的地方呀”、“一个人在家割腕上吊多好,总比在这死得快得多吧”、“浪费公共资源啊,你看这都来了多少警察了”、“万一掉下来砸着谁是不是就白砸死人了”。
当然,也有冷漠无视的中间派,他们大多面色冷漠,行色匆匆,因道路拥堵不堪皱起眉探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解不过是短暂的停滞,丝毫不影响他们原本的计划,该逛街的逛街,该喝茶的喝茶,该离开的,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一位正在打电话的女警察迅速拉过现场指挥,捂着手机话筒,在指挥耳边嘀咕了几句,指挥连连点头称好,女警目光在人群中搜罗了好一会儿,眼睛一亮,朝其中的某处挥了挥手。
人群中走出一位敦实的中年男子,看起来五十上下的样子,衣着非常普通,褐色的Polo衫,黑色的西裤,还有黑色的老头皮鞋,头发是贴着头皮剃的,短的像是军人,他应该经历过颇多风雨,面色沧桑,沟壑纵横,一看就比实际年龄大很多,一双眼倒也透出几分坚毅。他应该是刚到,胸口剧烈上下起伏,穿着粗气,脸上也一直是紧张的表情,时不时看看楼上,又时不时看看手表,得到女警的首肯后,他慌忙走出人群。
现场指挥和女警把中年男子叫到一旁叮咛着,中年男子不说话,频频点头,然后把手机掏出来递给女警,说了句,“给我女儿打电话”,然后跟着一位年轻警察进了大楼。
时空无端被割裂成两个世界。
一部分在楼下,芸芸众生,如蝼蚁,不明真相,却蜂拥而至,吵闹、纷争、说笑、哭叫,各取所需,灯光大亮,人心被光亮照得丑陋难堪。
一部分在楼上,月亮隐了去,顶楼被巨大的广告牌遮挡,漆黑一片,偶尔有几束光投射进来,只照得亮几角,顶楼星星点点,时明时暗。
时间仿佛凝滞了,楼顶的女子不声不响不动不移,她身后不远处是待命的消防官兵、警察以及医务人员,也都屏气凝神。
楼道里,中年男子在警察的指引下走上了通往顶楼的楼梯,迈出大门,他脚步停了停,整理了一下衣物后才缓步走了过去。
“老婆……”中年男子高声一喊,坐在顶楼外缘的女子身子一动,救援官兵心猛然一提,谁知她回过了头,目光落在中年男子脸上,凄厉一笑,“你来啦!”
仔细一看,轻声女子竟是魏品月,而这位奔波而至的中年男子显然就是她的丈夫王海了。
“你,你下来,我们好好说,好好说行不行?”王海应该是位不善言辞的人,他双臂伸出、收回,再伸出、又收回,如此反复多次,肢体动作明显是要妻子从那个危险的地方下来,嘴上却结结巴巴说得又慢又少。
魏品月侧过身,半个身体都在顶楼边缘之外,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吹下去,惹得楼下一阵惊呼,“你肯听我好好说吗?”
“肯、肯。”王海点头如捣蒜,恨不得立刻扑过去把她拉下来。
这个时节的海城,风很大,风穿过城市上空的霓虹灯、广告牌,变得犀利了许多,魏品月瘦弱的身子随着风向,摇摆不定。
王海心里害怕,身子往前一扑,因脚底不稳而扑倒在地,惊恐令他的声音也变了,“你你你,下来,下来,我就和你说。”
魏品月哀哀一笑,说:“以往你总是肯听我说,可这次……我们认识二十年,结婚十九年,我算了算,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年多。二十年来,大部分时间你漂泊在海上,以前,你会给我打卫星电话,电话费可贵了,贵得我都不敢说话,只能听你说,如今,条件好了,你可以跟我视频聊天了,虽天涯海角,却近在眼前。”
“对对,明年就是我们结婚二十周年。”王海补充一句,低头抹了把眼泪。远洋货轮的船员娶到一位妻子不容易,娶到像魏品月这样漂亮、温和还懂得持家的妻子更不容易,他与妻子是相亲认识的,却不是因为世俗凑合过日子的,两人感情非常好,正如魏品月所说,只要条件允许,哪怕是在海上,也会天天联系。
“你要好几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回家也不过一个月左右,时间宝贵极了,我去上课你跟着一起,我去买菜你帮着我,我在厨房做饭你也站在门口陪我说话,恨不得一时一刻都不分开。你舍不得回穿上工作,你总是耗到最后,哪怕在家里多待一个小时。可那件事,那件事发生后,你第二天就走了,也不再跟我打一个电话。”魏品月的眼泪哭干了,心里的泪却滂沱如雨下。
那件事,毫无疑问就是崔业伟事件了,救援官兵们立刻查询到事件细节并互相沟通,他们悬着的心多多少少有些回落,只要她肯说话,就总有沟通的可能。
王海哀求着,“老婆,风太大,你下来好不好?我们,我们私下聊。”
“你!”魏品月咬着牙说:“我要离婚,你好面子不肯同意,要好好过日子,你又对我不理不睬,半年了,你不肯踏进家门半步,这哪里像是夫妻?你对我说的话加在一起还不如今晚说的多。”
“我不会说话。”王海讷讷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身旁的救援官兵小声教导他慢慢走向魏品月来吸引她的注意,以便于他们从另一边包围过去,趁魏品月不注意,可以一把将她从矮墙上拉下来。
那堵墙大约一米四五的样子,厚度应该是十公分,魏品月背对众人坐在顶部,周围毫无遮拦,多说一句话都是危险,这夫妻俩说话间已经有两名消防官兵带着保护绳迂回向前,这会儿正躲在离魏品月最近的一根柱子后面,只等王海再多说几句,他们就跑上去。
“你们!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