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律师
作者:江宁 | 分类: | 字数:61.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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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判例导向
安奕鸣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杨乐然,“大不一样了啊,杨小妞儿。”
杨乐然瞥了安奕鸣一眼,并不说什么,转身往后厨走,小屋一楼的北侧有一个小厨房,这些日子杨乐然就在这处简易厨房烹制美食供应安奕鸣和学生们。
安奕鸣连忙追上去,追问:“你以前是多么有正义感的一个人,现在这是向世俗妥协了吗?”
安奕鸣印象中的杨乐然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她个性上黑白分明,行动上是非明确,从来都不肯向灰暗让步,她当年在法院工作,某一个案子有高层打招呼,不是要求偏向,而是要求在可以的情况下尽快解决。那天晚上,杨乐然对着足有半人高的卷宗,翻着白眼,然后对安奕鸣说:那么多人排队等待,让他插队就是对别人的不公平!应该说,杨乐然会是个好法官,但绝不会是个好律师,有时候,律师就是游走在黑白边界的人。律师的原则是当事人利益至上。
杨乐然放下手里的菜刀,转身面对安奕鸣,正色说:“世俗本来就不是黑白分明。”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过了冲动意气的年纪,有些事她想得明白,正如老吕所言,正因为有市场,才会有他这样的人的存在。
“嗯?”安奕鸣惊异于杨乐然的变化。他还记得两个人因为高层要求尽快排期这件事曾大吵一架。安奕鸣说,杨乐然太过理想主义,这本就是个人情社会,人情上照顾一下无可厚非,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杨乐然说,安奕鸣是实用主义者,在开庭时间上照顾了,就会在案件审理上要求照顾,就会在最终裁判结果上要求照顾,有些事不能退让不是因为事情本身性质有多恶劣,而是一步退让意味着步步退让。两个人吵了个面红耳赤,很多天都不和对方说话。
杨乐然吐了吐舌尖,一副调皮模样,继而又叹了口气,说:“我和妈妈那么做,难说不是在钻法律的空子,和老吕何异呢?”
原来杨乐然仍陷在继承案中无法完全脱离。她与安奕鸣不同,可以完全抽身事外,理性思考,她与母亲、欢欢两方都有难舍的血缘,一方面她与母亲骨血相连,理所当然要和母亲站在同一立场,但是她又不能完全漠视欢欢是父亲血脉的事实,换句话说,理智告诉她应该支持母亲,可情感又告诉她欢欢也是继承人之一,是有权利要求分割父亲的遗产的,她和母亲都不应该用“举证难度大”的方法来难为他。这个方法多少有些龌龊,这份龌龊也超过了杨乐然的底线。
犹记得在法院工作时,面对各执一词的当事人,杨乐然会义正言辞地说: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说辞不一就被淹没,在事实认定上曲折来去无非是增加了诉讼成本,与法律适用和裁判结果无意。
“难不成你还想自认下来?”安奕鸣挑高了眉头。
所谓自认,就是对对方所主张事宜认可的行为。就拿杨家这起继承案来说,原本欢欢并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继承人的身份,如果岳晓华母子自认这一身份,他就不需要再继续举证,继承人的身份就当然变成了法律事实。
杨乐然叹了口气,“唉,就算我肯自认,不代表我妈妈肯自认啊。”感情破裂与情感背叛是两回事,前者是内部矛盾,后者是外部矛盾。
安奕鸣拿过案板菜刀,“切菜这样的粗活,应该由男人来干嘛……乐乐,我觉得是你钻了牛角尖了。”
“哦?”杨乐然索性抄着手退到门边,把厨房完全交给安奕鸣。
“还记得咱们大学时候学的吗?欺诈使一切无效!”安奕鸣这个大学渣竟给学霸上课,“在贾青青、你父亲和你母亲这个三角关系里,贾青青和你父亲是施骗者,你母亲是受骗者,认定为欺诈理据充分吧,既然是欺诈,嗣后的一切,包括孳息,就都是无效的。”
杨乐然噗嗤一笑,安奕鸣嘴可真毒,竟然把欢欢比作是孳息。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最终法院通过各种间接证据确定了欢欢的身份,你觉得这个判决书会有怎么样的社会导向?”安奕鸣正在切洋葱,被熏得眼痛,鼻涕眼泪横流。
杨乐然连忙找来湿毛巾,一边给安奕鸣擦泪,一边说:“你啊,视线模模糊糊,也看得清楚。”
“不是我看得清楚,是因为我旁观者清。”杨乐然润滑的掌心在脸上拂过,惹得安奕鸣心里痒痒的,他以后还会切洋葱的,当着杨乐然的面切,他抓过杨乐然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亲,又说:“我最近在做一个案子,很有意思。”
安奕鸣的这起案子简单来说就是一起“知假买假”的案子——几个以此为业的年轻人终年在海城各大超市转悠,发现食品不符合安全标准、说明书不符合规定、产品过期的等产品后,立刻大量买入,并要求开具详细购货清单和发票,然后便主张十倍赔偿,有的是私下或者在消协的调解下解决的,有的难免会诉至法院。
以往的职业打假人被赋予了消费者的身份,和一般消费者同样受到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保护,某种程度上是政府这只无形的手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打击市场经营者的违法行为,哪怕这些违法行为看起来是“吹毛求疵”,但是有职业打假人的存在,就有敦促市场行为的功用。然而,这个群体日渐扩大,甚至开始结成群体,互通有无、互相帮助,成为在市场中涌动着的一股暗流,其负面影响日益显着,法官们的态度开始转变,尝试着在保护消费者的同时打击职业打假人。当然,也是因为社会日益发展,法律有余力精细化,否则即便兼顾的理想再丰满,实际上也是无能为力的。
“我一再给当事人说,这个案子胜诉的概率并不高,一方面是因为这一类判例风向正在转换,他在海城各个法院打了十来个官司,职业打假人的身份已经非常明确,另一个是他在购买这一批红酒的时候刻意要求不要添加中文标签,现在拿没有中文标签去说事,显然是有悖诚信原则的。”安奕鸣又从冰箱里拿出牛肉,化冻,切块。
杨乐然耸了耸肩,“他肯听你的吗?”
“案子是输是赢,律师费我都是要收的。再说,他之所以找我代理案子,无非是不想在法庭上露面罢了,否则他这样熟知相关法律规定、了解诉讼程序的人,怎么肯分我一杯羹?”安奕鸣说得很轻松,律师可不能保证案子百分之百的胜诉。
杨乐然想得却是另外一回事,“那,有证据证明他购物时要求不贴中文标签吗?”
安奕鸣一愣,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客观事实上未贴中文标签是客户的要求,但举证却是销售者的责任,这与杨家继承案是完全一样的,“商场应该都有监控吧。话题扯的有点远,我的意思是说,这一类案子非常敏感,又有很坏的社会导向,除非你和你妈妈自认,否则法院不会贸然确定欢欢身份。”之后安奕鸣又跟杨乐然详细说了林枫前几日的所作所为,总结陈词道:“我本来以为贾青青一家会小心翼翼的掩盖欢欢的身份,免得被亲朋邻居看不起,没想到的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邻居们也不认为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还夸贾青青有本事,真是毁三观呀。”
安奕鸣的意思非常明确。虽然说婚生子和非婚生子同权同责,但是小三之子登堂入室,获得了与正宫之子一样的权益,难免会让普通百姓认为法律纵容甚至支持小三行为,更有甚者会给很多人假象,只要你想,就可以过上左拥右抱的生活。
杨乐然也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件事妈妈占了优势,只是,唉……”
“你电话响了!”安奕鸣伸长手臂抱了抱杨乐然,“别担心,一切有我,只要你想,也可以做那个不出面不承担压力的委托人。”
手机屏幕上闪动着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杨乐然接起来,那头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杨乐然,我觉得我们应该见一面。”
“有必要吗?”
“很有必要!”
安奕鸣对这样的对话很好奇,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杨乐然无声地说:贾青青。
“……”
“见个面而已,需要考虑那么久吗?”
“好,时间和地点。”
“一个小时后,海居广场三楼咖啡店,不见不散。”
杨乐然拿着电话发呆,安奕鸣脑子咔哧咔哧运作,想着种种可能性,他倒是不担心杨乐然受欺负,公共场合能有什么事,但他明白杨乐然并不想面对贾青青,至少不想独自面对及轻轻,而他因着某些原因并不适合陪同。
“我让,高桐陪你去。”高桐是女性,能弱化对方的敌对心理,同时,强悍如高桐,绝对不会让杨乐然吃亏。
杨乐然摇了摇头。她心底深处是有些怕面对贾青青的,是不是面对了她,就面对了父亲的丑陋……杨乐然不敢想,不过她又必须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事关母亲,容不得半分不确定。
安奕鸣脑子转的飞快,寻找了好几个人选,又一一排除,刚要说豁出去了,我陪你一起去时,杨乐然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喂,有时间吗?陪我去见个人吧。”
谁?安奕鸣脑子里响起了警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