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晓欧脸上的血色一瞬间就退的干干净净。

几天前约安奕鸣，毛晓鸥确实没存什么好心，妄图从他嘴里挖出惊天猛料，虽然她也知道律师的陈述并不一定能作为定案依据，但她和杨乐然不熟，突然约见显得太刻意，况且杨乐然也是学法出身，又在法院工作过，根本就糊弄不过去，但是截止到目前，案子都没有任何证据，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是毛晓鸥没想到安奕鸣留了这样一招杀手锏，回头想想聊天内容，安奕鸣处处都留着心机。执业律师制作虚假证据是原则性错误，搞不好职业生涯会就此结束，同时她也明白安奕鸣所谓要和当事人协商，只不过是需要时间考虑，在痛下杀手还是饶她一次之间做选择而已！

辛法官把那个光盘拿在手里，犹豫不决。毛晓鸥铤而走险不完全是鬼迷心窍，而是大环境确实不算给了很多人浑水摸鱼的机会，如何制作伪证成了不少律师、当事人的课题，甚至有人说法庭已经成了骗子的天堂，遇到伪证法官最多也就是批评教育一番了事，毕竟谁也不愿意做砸人饭碗的事。辛法官能揣测到毛晓鸥制作这份资料的心态，若能蒙混过关，便是万事大吉，得到不该得的利益，若万一被发现，就认错求饶，无非就是得不到不改的的利益而已，根本就是无本买卖。但这件事可大可小，不是法官想不追究就能不追究的，毛晓鸥的职业未来基本上捏在了安奕鸣手里，如果他要追究到底，法官也不可能强压不管，她也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现场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说话，毛晓鸥先是看了看眉头紧锁的法官，又偷偷瞄了安奕鸣一眼，眼角带过杨乐然，在心里评估着局势。

法官并没有立刻恢复庭审，而是再次把原被告的律师叫到自己面前，看了看安奕鸣，又看了看毛晓鸥，似乎是在斟酌开口，他挪了挪身子，又咳嗽了一声，说：“安律师，你提交这份证据的目的是什么？”

安奕鸣一下子就明白法官的意思，立刻说：“说明我在醉酒状态下说出的话不能作为定案依据。”

毛晓鸥心稍稍放下了一点，自始至终安奕鸣都没提过她故意设局且恶意剪切视频，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但是只要安奕鸣不说穿，就有缓和的可能。

法官把光盘重新放回到桌面，又问：“多长？”

“有90多分钟，对不起，辛法官，我没在庭前告知法庭是我考虑不周。”安奕鸣这话再次表示了他要放过毛晓鸥的意思。如今法院案多人少，基本上每个案子的每次开庭时间只有一个到两个小时，除非事先说明，否则90分钟的视频证据不大有可能在法庭上出现。安奕鸣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毛晓鸥不提交音频证据，他也不会拿出视频证据，“我自始至终都认为，这两份证据与本案并无关联。

毛晓鸥脸色一直煞白着，什么话都没说，她实在太想赢了！安奕鸣猜测在这个案子里面，毛晓鸥有可能与贾青青签订了风险代理合同或者说给了贾家某些特别的承诺，否则实在是不应该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来。思来想去，毕竟都是同学，有些事还是不能做太绝，安奕鸣索性明说，“如果法院不追究，我们也不会主动去追究，希望法院认真考虑这两份证据与案子的关联。”

毛晓鸥低声说了句谢谢，法官也松了口气，庭审到了这份儿上，已经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法官询问了两名陪审员的意见后，直接确定了下次开庭的时间。

原被告律师是心知肚明，贾青青不明所以地低声询问，毛晓鸥也低声解释着，这两个人应该是早就有过沟通，听完解释后，贾青青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倒是贾青青的父母大声吼叫着叙说自己的不满，甚至贾青青的母亲尖利地吼了一句，“房子的事我们已经不上诉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然不承认我们欢欢的身份，良心被狗吃了！”

法官冷冷瞄了瞄毛晓鸥和贾青青，贾青青会意，立刻上前拉着父母就往外跑，能听到她劝解的话，“爸妈咱就别计较了，不过是多开一次庭的事，何必为此得罪法官呢？”

虽然并没有当庭对原告申请鉴定做出说明，但安奕鸣和毛晓欧猜测着，这个案子已经定局了。因为如果允许鉴定，就会要求双方当事人选择鉴定机构，鉴定程序需要多久也完全不能预估，也就无从确定下次开庭的时间。安奕鸣甚至大胆地想，今天本来是可以当庭宣判的，但是因为毛晓欧的作伪证一事，法官也就不好当天作出裁决。

原被告先后走出法庭，全都冷漠以对，毛晓欧看了杨乐然一眼，眼睛里的情绪很明晰，请你帮忙劝安奕鸣抬抬手。杨乐然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快走几步跟上大踏步向前的安奕鸣，安奕鸣放慢了脚步，拉住杨乐然伸过来的手，十指相扣，并步向前。

并没有因为庭审时间的大幅度缩短而能提早回家，刚走出法院，安奕鸣的电话就响了，是陌生号码，听到那头的声音，他脸色猛地一沉。

杨乐然只隐约听到一个并不十分友好的声音，说的什么完全听不清，声音有些熟，一时也猜不到，她有些不安，是谁打的电话？又说了什么？安奕鸣为什么会露出这么不安、愤懑交杂的表情？她伸手拍了拍安奕鸣的手，微笑安慰。

车子转了几个弯，朝着法大的方向而去，在大门口做登记的时候，杨乐然听到安奕鸣说了句，连教授。她小声地问：“是连老师找你吗？”

安奕鸣沉着声说了句是。

这两人历来不和，安奕鸣脸色又不好，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杨乐然不无担忧地又问：“什么事？”

安奕鸣猛地踩了脚刹车，车迅速停了下来，把副驾驶的杨乐然吓了一跳，也把走在路边的几个学生吓了一跳。

就这么静默了好一会儿，安奕鸣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说：“我真是不明白连博为什么那么偏心？”

原来，连博是为武思思才打的这个电话，而是不问青红皂白地大喊一句，安奕鸣，你给我过来。安奕鸣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得罪了连博，以至于这都快十年过去了，他对他还是有偏见。要不是看在谢敏的面子上，安奕鸣完全可以对连博不理不睬，何至于从城市的东头跑到西头？

“我陪你去！”杨乐然出国后几乎断了所有人的联络，包括连博，她回国后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也不知道连博看到她会有什么反应？“没事的，我陪着你。”

连博住在法大后院的老家属楼里，不是他买不起房，而是因为住在校园里方便，令安奕鸣和杨乐然没想到的是林枫竟然在楼下，正坐在花坛边上默默抽烟。这大冷天的，他就那么无遮无挡地坐在石板上，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脸色有些难看的青白。

“嘿！”安奕鸣喊了一嗓子，林枫如梦初醒，连忙按灭了烟，站起身，说：“你们怎么来了？”

安奕鸣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女神在楼上？”

林枫没有像以前一样笑嘻嘻地跟着打趣，脸色变了几变，摆摆手，不再说话。安奕鸣想着楼上那位连大教授不知道已经火冒三丈成什么样子，未免他心脏病复发，也顾不得多想林枫的怪异，牵着杨乐然急匆匆地上楼去了。

果然，连博见到杨乐然一愣，见到杨乐然和安奕鸣握在一起的手更是愣上加愣，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你你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连博是想问杨乐然什么时候回国，还是什么时候和安奕鸣复合。

杨乐然早就瞥到了站在连博身后的武思思，却视若罔闻，只是跟连博打招呼，“连老师，您还记得我了吗？”

连博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让开过道，嘴里碎碎着，“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我最挂念的就是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年，我和你师母……”

武思思大约也没想到连博经常挂在嘴上的那位师姐竟然是杨乐然，脸色又暗淡了几分，坐回到沙发的角落里，不去看他两人叙师生情深，反而是直盯着安奕鸣看，他进门把大衣脱下挂在手臂上，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色衬衣，衬衣剪裁得很好，更显出肩宽腰窄的优势，只是两条大长腿有些无处安放，无奈的屈在沙发和茶几的狭小空间里。

对于武思思直勾勾的眼神，安奕鸣回她一个熟视无睹。原以为回到海城，武思思也就明白两个人之间是完全不可能的，可谁想到她竟然还找了连博这个“外援”？难不成在武思思这个高学历、高智商、高颜值的女性眼里，感情是可以由别人操作的？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在外面吃了亏受了气就会回家找爸妈哭诉。虽说连博是安奕鸣的老师，但这两个人从来都是针锋相对，连博总是以老师、长辈的姿态试图碾压安奕鸣，学生时代的安奕鸣尚且不管不顾，更何况现在已经毕业多年了。也不知道连博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安奕鸣会听他的，是师生情谊还是谢敏的面子？安奕鸣从鼻子发出一声无声的哼。

叙旧时间有些长，杨乐然怕武思思和安奕鸣继续沉默下去会尴尬，找了个当口，问：“好久没见您，一说就停不下来，倒忘了说正事了，您找奕鸣过来有什么事？”

连博这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找安奕鸣是有事的。确实，武思思找他是哭诉来了，他虽然护短，却也知道感情的事真的勉强不了，只能是安慰了事，他把安奕鸣找来是因为另外两件事，他真的是要被安奕鸣这个不负责任的“师父”气得火冒三丈，这么多年他都没学会什么叫责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