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律师
作者:江宁 | 分类: | 字数:61.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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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午夜凶铃
贺翔与向楠的困境,用一句话来描述就是,他们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房东向小额贷款公司借贷的担保人,且如果安奕鸣估计没错的话,是连带担保的那种,就是说如果房东欠债不还,贺翔夫妇就要承担偿债义务,很显然他们已经在“被迫”还钱,逼迫的程度已经影响到日常生活了,贺翔的胡子拉碴、向楠的大黑眼圈明确昭示这一点,更不要说安奕鸣耳尖地听到那句“要债”。
“那个。”安奕鸣咳嗽一声,喷出一大口酒气,孕妇向楠掩着口鼻往后坐了坐,他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想问问,诉了吗?”
贺翔与妻子向楠,面面相觑,均是一脸迷茫。
“我是意思是说小额贷公司到法院告你们了吗?”安奕鸣多少有些看不起眼前这两个人,既然都是教师,肯定受过高等教育都,就算平时不读书不读报,可遇到这么大的事,连上网查查应对措施也不会?诉,这个字都听不懂,心也太大了点吧。
果然,这两口子仍然迷蒙着眼睛,摇头回答,“不知道。”
安奕鸣只好问得更直截了当,“接到过法院的电话吗?收到过来自于法院的文件吗?”
贺翔回忆了好一会儿,犹疑着摇头,也不知道是想不起来还是没有,“这种电话不都是骗人的吗?我好像接到过,但是基本上都是没听完就挂了。”
无知使人盲目!不管是哪种电话诈骗,之所以有人上当受骗,都是因为现实中确实有这样的行为存在啊,就比如说法院完全有可能电话通知领取法律文书,接到电话的人不应该一杆子打死,而应该去分辨真假。诚然,不具备分辨能力的时候,否定最最好的止损手段,但不巧的是贺翔正身陷法律事务中,决绝的做法固然是为了让自己不陷入新的骗局,却也会把自己逼进墙角——法官缺席开庭、缺席宣判,连为自己辩驳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安奕鸣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咬着牙说:“有没有接到法院专递?”
总算,贺翔肯定地摇了摇头,多少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有办法吗?”面对贺翔和向楠同时眼巴巴地看这安奕鸣和谢敏这两位救星。
安奕鸣决绝地摇了摇头,不过更决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谢敏骂了句你去喝点水去。
但是,安奕鸣所担忧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合同!白纸黑字亲笔签下的合同,除非欺诈、胁迫、显失公平等才有可能被撤销,虽说贺翔明显是遭到了“欺诈”,可如何证明欺诈?全凭他红口白牙的一段说辞来解释鬼打墙的行为?法庭上再妙语连珠都不如一份书证!应该说,法官作为普通人,肯定会选择相信贺翔所说的一切,因为贺翔与原房东几乎是陌生人,没有担保的情分,更何况现实中不是不存在被骗的“贺翔”们;而法官之所以能够成为法官,是因为他们判断事实是用证据而不是情感,也就是说红口白牙推翻不了白纸黑字,否则打官司就不是比拼证据而是比拼话术了。更何况贺翔败诉后尚向原房东追偿,而小额贷公司输了便是彻底输了。
安奕鸣说完,向楠尖声喊了句难道法律是定来保护坏人的吗?
确实在大部分人听来,安奕鸣分明是在为小额贷款公司辩解,事实上作为法律工作者的安奕鸣和谢敏,他们太知道在任何一种法律关系中都没有绝对的公平,可又不知道如何向两位教育工作者去解释这个问题。沉默间,贺翔也附和了一句,“就是,他们根本就是骗我签的字。”
谢敏瞄来安奕鸣一眼,见他一张黑脸透着红光,这根本就是喝醉后的反应,遂接过话茬,拿出给学生讲课的姿态,说:“贺老师,你应该不想再受一次骗吧?”
贺翔夫妇不解地看向谢敏。
“我是律师,只对法律服务负责,不对最终的结果负责。”谢敏顿了顿,给了贺翔夫妇足够消化这句话意思的时间后,接着又说:“我完全可以不在现在就告知你未来可能出现的诉讼风险,等到输了官司后说这案子的败诉率本来就很高,那个时候你既要面对资产被查封、列为失信人员黑名单,甚至房子被拍卖等等风险,还要给我一大笔律师费,那么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是不是就是对你负责?”
不是所有的律师都像谢敏这般明确败诉风险,甚至有不少行业败类,对风险一带而过,更是夸大收益,哄的当事人腰包掏空。贺翔夫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于是谢敏切入正题,又说:“目前,至少在现阶段,民间资本是有存在空间的,法律上政策上留有余地,现实中也有借不到银行钱而向民间资本求助的情况,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您二位这样,有一份体制内的工作,薪金水平虽然不高但稳定,还可以公积金贷款买房是吧?这世上总是有很多人,因为没有抵押物、因为征信差、因为不是本地人、因为贷款速度慢等等原因,银行不肯借钱给他们,转而求助于民间资本。”
谢敏说得很浅显易懂,虽说小额贷款公司在某种程度上就是高利贷公司,因为毕竟它的贷款利率通常是基准利率的四倍,可是在某些急需用钱的人看来,利息高并不是问题,没有人肯借钱才是问题。
“当然,我不是说这家公司骗你的行为就是合法,只是告诉你,法律并不会因为对方是小额贷款公司,你是良好市民,就会倾向于保护你。”不知道为什么,在安奕鸣听起来,谢敏这话总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像是面对石立的样子,“所有人都应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安奕鸣要为大晚上在家里开PARTY吵到你负责,你就要为自己的粗心大意不看合同内容就签字的行为负责……你为什么不能好好看看自己签的到底是什么呢,对不对?”
向楠一巴掌拍在贺翔后背,声音很大,可见是有多疼,“都怪你,你又不是不认字,又不是赶时间,为什么不看?为什么呀?”
贺翔弯下腰,脸埋在两手之间,后悔、自责、愧疚,等等情绪几乎要击溃了他。
这时,杨乐然敲门走了进来,扬扬手里握着的安奕鸣的手机,“我说了你在忙,但他就是不肯挂电话。”
“喂?”
“你是安奕鸣?”
“对,您是哪位?”
“你不要代理抄袭案,否则后果自负。”
“你从哪里……”
“我是为了你好才打这个电话,你是律师,也是聪明人,代十起这类案子,不如代一起商事案,我可以帮你介绍一起股权转让案,标的近一个亿。”
“你是谁?”
“不用管我是谁,只要你放弃的抄袭案,明天就会有人到衡鑫所找你。”
“……”
“安律师,侵权索赔的手段只有一种,而阻拦你的手段却有无数,我劝你认真想想!哦,对了,刚刚接电话的是你女朋友吧,听说她在法大附近开了家咖啡店。”
原本安奕鸣以为是有人恶作剧,可听完最后一句话,他噌地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酒醒了七八分,“你是谁?”
“安律师,你不用现在就答复我,更不要试图报警,你是律师,不用提醒也知道威胁恐吓本身根本就不构成犯罪吧?”
对方挂了电话。
杨乐然虽然就站在安奕鸣身边,却完全没听到电话那头人说的只言片语,犹豫着问:“是谁?”
谢敏也看到安奕鸣变了又变的脸色,却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多说什么,摆了摆手让杨乐然给向楠倒水,自己接着说:“说说对方要债的事吧。”
其实,一直以来与贺翔联络的中介工作人员是原房东的债主,因他欠债不还才“押着”原房东卖房,债主想的是房东欠自己的二十万块钱尽快变现,根本也不太在意房价比市场价略低的现实,所以才会有他自始至终都陪同贺翔办手续的殷勤。眼看市场行情越来越好,原房东的心态也开始不平衡了,身边人都是卖房赚钱,而自己非但一分钱没赚到,还完中介的欠款、小额贷款公司的借款,几乎所剩无几,因而脑子一热,直接消失,来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贷款公司收不到借款,便带着合同来找担保人贺翔。
那天向楠请假做产检,刚好在家,看到合同上一长串的零和丈夫的签字,几乎站不稳,那帮人倒是很客气,既不恼也不怒,在向楠家里喝了两个小时的茶就离开了。之后的一个月里,这帮人几乎天天都来,两口子在家他们就敲开门喝水或借用洗手间,不在家他们就在大楼前坐着等,真的是比快递来得还准时还积极。向楠报过警,可警察一来他们就走,警察走了他们还来,再说他们也没有暴力讨债,还有合同在手,警察最多只能说一句经济纠纷应该到法院起诉,也不可能做出诸如行政拘留等处罚措施。
这近一个月来,向楠和贺翔吃不好睡不好,生怕这帮人到学校静坐,万一丢了工作,房子更是保不住,回家时不敢坐电梯,上班时偷偷走后门,听到有人敲门就心惊肉跳,电话响也能吓得一个机灵,如此茶饭不思,两个人迅速消瘦了下去,尤其是向楠,本来就害喜,如今日子更是难熬。晚上两口子躺在床上,听到楼上传来的笑闹声,还以为这是什么新的讨债手段,贺翔是鼓足了勇气才几次三番敲门,却并没有面对的决心。
听罢,谢敏看了眼时间,总结沉思道:“三件事,第一报警,说自己遭遇诈骗,经侦插手有可能查出事实。第二正常生活,他们这么做,就是抓住你们两口子脸皮薄好面子的心态,你们能不为所动,他们也就不会再来了。第三就算对方起诉也不要紧,积极面对诉讼,即便未来败诉了,你们也可以向原房东追偿。如今法院强制执行力度越来越大,这钱无非是整存零取,还可以算利息,不必太担心。”说罢,谢敏把法律援助中心的电话写给了贺翔,案子本身她无能为力,但好歹能帮他省下一笔律师费。
谢敏的话分明就是安慰,贷款公司起诉贺翔向楠很容易,他们都是老师,有固定工资,每月到账,风雨无阻,未来执行手段大概率是直接从账户扣划钱款,他们替原房东还定款了。法律也确实赋予了担保人还款后向借款人追偿的权利,可如今原房东在哪儿?是否有偿债能力?都尚未可知。
安奕鸣在心里叹了口气,人啊,确实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哪怕莽撞、无知、怯懦,都不是上当受骗的理由,也不能成为弥补损失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