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晴看向程辰辉走出去的背影，门在他身后被顺手带上，长呼了口气，心里升起小小的欣喜。而在过后的几天里，那行光点文字总令她念念不忘：回归到一切尚未开始的时空中去，不作为谁的数字化身，重新开始。

“我总觉得，”这一天，程辰辉与吴奕出门，去附近找些传植株的自然养料，木晴与梓叶两人，坐在两楼书房的落地窗边，倚桌对坐，两人手中都翻着本书，喝茶的功夫闲谈起来，木晴手肘抵着书页，手掌托腮道：“这不是属于我的生活。”

现在的她，已经能拎得清，远古木晴的信息，还是自己的思绪，虽然很难，也在慢慢接受着，自己作为数字化身的身份，那些属于远古木晴的，对于风无痕的无厘头思念部分，随时间流逝之风渐行渐远，她已分明，对她而言这只是，来自另一份执念的缅怀，就算里面浓厚，也不会让她再起多少的波澜。

然而，久久无法平静的心绪啊，依然在深夜折磨着她，一次次在泪水中惊醒，恍然做了一个忧伤至极绝望至极的梦，神伤却不知所已，不记得那梦里景象，只剩无尽的失落低沉余味。

梓叶轻轻叹了口气，微微皱眉：“那对时光情侣，按吴奕之前的穷奇探听估算，原应于三日前，程辰辉出现那日就到这的，却至今仍未出现。”

她循着指路铃铛，翻过附近这座奇异的雪山坡，来到这里，本想着一点小脚伤，待几日便能继续前行，不成想，这指路铃铛，对天山的定位不再有反应，每次转几圈后便掉落于地，这样的情形，要么是天山异动得厉害，处于不稳定状态，要么是这铃铛出了什么问题，这时光行者穿行各个时空，或能知晓些什么吧。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几句，各自翻着书页边琢磨自己的心事。

木晴轻轻翻过一页道：“我们决定了，想回归到一切尚未开始的时空中去，不作为谁的数字化身，不为谁的执念而追逐生存着，就简单地做自己，然后相遇相知。”

“噢，就是你说的那个，让你印象深刻的梦境告诉你的事。”梓叶的指尖在一横竖起的纸张停留，托腮道。

木晴点点头：“风无痕，那个对我来说，素未谋面却能让远古木晴，执念到塑造出我的男子，究竟是怎样的呢？我不知晓。”她停顿了几秒，空气凝固，而后继续：“梦境里，蓝蝶纷飞，我听见她苦笑的失落万分，就好像苦苦地等待，终究落了一场空，而后无奈地放手离开。‘早知如此，当初若能慢慢作别就好了’这样的叹息，在每一次深夜醒来，都会在念想中一闪而过。不知为何，我就会联想到自己与程辰辉，那个不曾走进远古木晴心里的人，在这里却让我心这般凌乱，患得患失，也就是这点，让我深切觉得，我与她的关联密切，却是又各自不同，而程辰辉……”

空气再次凝固，最终梓叶接过了话茬：“程辰辉原是因远古木晴，而在这个世界被塑造，既然你的心意已与远古木晴不同，你在害怕失去程辰辉的心意，害怕他最初对木晴的那份心意，而今与你并无关。”

木晴低下头，似乎恨不得埋进书页里去：“毕竟，他也只是因为，所谓被设定的宿命来到我身边而已。”

“你爱上了他，无可救药，可你不确定他是否也爱着你。”

“对他来说，一切不过是早就被设定好的无可奈何而已。”

“其实……”

“算了，不说这个了，总之，我们就想和平地离开这个世界，回归到另一个世界里故事的开始。”木晴不想再陷进这，连自己都觉得的滑稽里去了，微微抬头道：“紫苏呢？指路铃铛回复状态了吗？”

梓叶摇摇头。

“唔……”木晴闭上眼，深呼吸道：“天山，一会在这，一会在那。”她想要，感受到更多来自远方的气息时，阵阵疼痛席卷头部，那些因着远古木晴遗留的执念，而起的汹涌嘶吼，好似又开始逼近。

她握紧双拳头，只得一遍遍在心底，提醒自己别去感受那么多，慢慢睁开眼，脸颊侧冷汗微出，道：“会好的，都会好的。”

这话说出口，木晴都觉得心虚，更像是一种安慰，一时无话，沉默间听得楼下传来点点嘈杂，想来是程辰辉与吴奕回来了。

木晴与梓叶走下楼去，在二楼走廊处，便见得一楼的客厅桌边，坐着一男一女，看他们互动的行为很像是一对情侣。

“莫非是时光情侣？”木晴心里嘀咕着，双目搜寻熟悉的身影。

“你在找我？”木晴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还在扫视四周，没注意到程辰辉已近至眼前，差点撞上去，她忙往后小退两步，扶住近旁楼梯的一端柱，停住忙说：“他们俩个是？”

“时光情侣，”程辰辉回答：“在河边碰到他们，刚从雪山坡上走下来，寻个落脚处暖暖身。”

梓叶见方才，木晴欲撞怀程辰辉的紧张样，再看看程辰辉隐忍的样子，忍俊不禁，失笑一声，见吴奕推着热气腾腾的食物车过来，便下去帮忙将食物端到桌面上。

第65章 过往（四）

木晴走近桌边，看清这双时光情侣的容颜，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那好像，又是来自远古木晴的记忆信息，又好像不全是仅仅来自于此，对着当中的女子，不由自主地道出：“容若倾。”

声音很小，而容若倾已经听到，夹菜的手稍稍一顿，对边上一同的男子道：“洛川，你瞧，她还认得我们。”

木晴见洛川往自己看了两眼，又专注吃伙食而默默不语，心中忐忑夹杂着困惑。

容若倾转向木晴，微微一笑道：“木晴，你还是认得我们。”

“还是认得，我们见过吗？”木晴怔怔地问。

容若倾回答：“执念，我们见过来自你的执念。”

“执念？”

“嗯，与这世界联结着，相互依存的其中一个世界，我们唤它生灵境地，那里，有你的执念，我们同她处过一些时日，在她的帮助下我们离开那个世界，辗转来到了这里。”

“噢。”木晴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些生灵境地的片段，那是执念，是谁的执念？她想当然地以为，是远古木晴遗留下的信息，可几秒后，她竟发现那执念，竟根生于自己的心间，不由得往后小小倒退了两步，倒吸一口凉气，听得容若倾空灵的声音，似从时光隧道里传来：“蓝蝶出现的时刻，远古的已经归去，那些所有可能性的过往，都是你的，而执念，来自无数方向的汇集。”

待木晴再次回过神时，听得一桌人在聊着天，梓叶走过来，拍拍自己的肩膀，指指边上的空位：“木晴，还傻愣着做什，坐啊。”

木睛看看边上空着座位两边，一边是容若倾，另一边是程辰辉，不由自主地犹豫了一下，和他，这个距离，心不由得砰砰跳将起来，而后默默暂且按捺缓和。

程辰辉沉默不语，悄悄瞥了眼木晴的神情，看出她的几分犹疑，起身欲往旁边，隔着吴奕的空位坐，说：“你们俩坐一块。”却被吴奕轻轻按回原位：“这个是梓叶的位置。”

“嗯啊，”梓叶应和着：“我那都一摊子盘食汤饮放着了，不方便换位置。木晴，你就坐这，正好听容若倾好好说说。”

木晴看了看容若倾，思忖着：也是，眼下最重要的哪里是什么儿女私情，她自己内心，也无法用语言表述，更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但抚心而察，还有盘桓的执念，确实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面对，与此相比，对程辰辉的这点小心思只当作不起眼的小插曲罢了。

容若倾见木晴坐落定，侃侃而谈道：“你们知道时空交集处吗？

历史记载中，那里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不同的时空交汇，而后又慢慢分离回归平行，想想都让人兴奋得很，我们就要赶去那时空交集处，而这里是必经之地。你们问得可巧，我和洛川，转了一大圈不同时空，来到这里，你们问的事情听着耳熟，当时碰到的时候，记到笔记本——时光记事录里了。

洛川，翻翻看，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大概是，我们出发后的第三个时空碰上的事，这么说来，好像这里是，我们在第三个时空的时间点的稍稍过往呢。”

洛川已在边上刷刷翻页，约摸两分钟后停住：“em,第三个时空，噢，这里。在那时那地，他们落入那个，以深渊形式存在的时空联结点，彻底消散于那个世界，落入前，他们俩满怀期待地对我们说过‘时空联结点，乍一看是个深渊，不过我们坚信，落入深渊穿越黑暗，终将回到一切未开始的时点，然后做我们自己。’”

“时空联结点……”不知为何，木晴竟觉得自己背部被击中了一般：“跳入深渊，回到最初，也就是说他们在这个世界从此消散了，那，”她近乎哽咽着说出，冥冥中，觉得自己即将道出非常关键的一个长久困惑：“那缕执念呢，同时消散了吗？”

全场沉默几秒，大家哪里还对美食有心思，早都镇惊微坐，竖耳侧听，仿佛这对话与自身都有着紧密的关联。

容若倾轻轻咳了两声，宣布重要结果般道：“执念，从未消失，只是在每一个时空里的木晴消散后沉睡，沉睡时间或长或短，对自己经历的过往，或忘却或记起，那缕执念，一直都在。”

木晴听得一阵眩晕，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些片段，“那些莫名的绝望，因何而起，缠绕我心？那些涌动的暗流，是谁置之我左右？”她看见一双眼眸，在另一个世界找寻自己，她听见，空中随风飘来谁的声音，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而后感知到自己掌间的温度，那是身边的程辰辉的双手，与自己的手掌交叉的暖意，意识到这点后，她的脸刷地一红，赶紧抽离自己的手，问：“刚刚怎么了吗？”

洛川道：“那缕执念，从亘古而来，被抛入这块区域的世界，每一个平行时空里的你们的消散，是让那缕执念进入沉睡，积蓄增长力量。”

“力量。”木晴攥紧了拳，手心微汗的冷意淡淡袭来。

程辰辉的眉头往紧里又皱了皱：“然后呢？”

“诡异的表情，鬼魅之笑……”木晴双手抱住头。

“这块区域的世界是相通的，”洛川说：“每一个他们的消散，是加重了还存在着的你们的，对那些其他平行时空的过去未来的感知。”

“我们？”程辰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木晴，还有我？”

“是的，”洛川回答：“不过因为你是无意草属性的设定，你会自动屏蔽掉那些感知的侵袭，即使感知到了，也不会对你有多大影响，你是因她而来的。”

“多情花就不同了，”容若倾接过话，左手手肘支撑着右手肘部，右手托腮：“是蓝蝶的指引吧，你们都想回到一切尚未开始的时空中去，不作为谁的数字化身，不为谁的执念而追逐生存着，就简单地做自己，然后开始新的开始。这未尝又不是种执念的一部分呢？”容若倾道。

“可这是现下我们必须做的事啊，”木晴透着深深的无奈：“不得不这么做？”

“执念的力量，在积聚，”程辰辉动了无意草的情，透过生灵境地一个守界者的眼，看到一些氤氲，在一片烂漫的紫色里泛开，慢慢下落，化为液滴浸入泥土，浸润着那暂时沉睡着的执念身形：“那执念的化形者在抗拒，她在努力挣扎抵抗的是什么？”

洛川回答：“暗黑蕴力，那些在久不见光明的生灵，当他们在暗黑中失去希望，连渺茫的微光也被剥夺，时空交集处的颠覆 是他们的唯一出路，而执念力量，向光明则无法看见他们，若被暗黑蕴力吞噬，在融合中，成了他们在地上世界的代言与行动者，当交集的平行时空重归各自轨道，那很可能将是另一个新世界。”

容若倾继续：“我们猜测，那缕执念，一次次的沉睡与苏醒，或许也与暗黑蕴力在设法延续她的生命有关。”

“秋欣安。”木晴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