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黑到了蘅皋，这是一座小山丘，并不很高，香芜苑实际上是山丘上的一间两层楼阁，通往山丘的唯一一条小路，在路的开端就建了阙门，平时都是关闭的，只有承珞来了随行人员才会打开。

承琪的疑点就在这里，柳二爷如何会有这阙门的钥匙？

门锁已经被打开，承琪往香芜苑望去，透过黑漆漆的树林子，隐隐有亮光传来。

众人下了马，将马系在路旁的树上，承琪道：“将她松开。”

顾加笑解了冷梦萱身上的绳子，将她拽着，一起往小路上走。

没多远，楼阁便出现在眼前，近了看得更清，灯光是从二楼照出来的，门窗紧闭看不到人影。

承琪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梯，顾加笑低声对冷梦萱道：“不准出声，否则杀了你。”

她微微一笑道：“你放开我，我不会跑也不会叫。”

顾加笑迟疑着，见承琪点头便松开了她，罗军跟在身后道：“跑不掉，我在后面。”

到了门口，承琪将耳朵贴在门上细听，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听不清楚。

罗军上前想用手指去戳窗户纸，却发现是玻璃做的，便将脑袋也贴上了门。

听了一会，他用手势表示里面有两个人，但具体的位置和情况不明。

承琪已经听出一个是玉奴的声音，那么另一个人就是柳二爷了？

他拉过罗军，低声问：“听出在说什么没有？”

“两个人似乎在争吵，玉奴一直在说话，另一个人说的少。”罗军回答，承琪回忆着屋子里面的摆设，判断着两个人的位置。

罗军和顾加笑都望着他，等待他下破门的命令，却没想到他直接推门而入，屋内、外的人都大吃一惊。

而事实上，谁又都在等待这一刻，屋外的人在等，屋里的人更在等。

看到承琪来了，柳霄笑道：“你来了。”

玉奴光着上身被绑在柱子上，见到了个女子进屋，立即红着脸道：“你如何带了女人来？”扭头对柳霄道：“拿衣服给我穿上。”

冷梦萱瞥见玉奴身上的疤痕，眼光便移不开，她没想到这么美艳的花旦，却是伤痕累累。

柳霄并不理他，而是将手中的刀在他面前晃着，对承琪道：“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他？”

“我不在乎。”

“他不在乎。”

承琪和玉奴同时道，玉奴狠狠地瞪了一眼他，柳霄看看他，又望望承琪，奇怪地问：“为什么不在乎？不在乎他会来吗？”

承琪往屋中软垫上坐下，扫了一眼屋子，见没有被破坏，心中稍定，笑道：“我不在乎他是死是活，我来，是想要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你为何要这么做？”承琪盯着柳霄，这个人在戏台上唱了什么，他之前根本没有留心，相貌自然记得，却不明白为何会恨他如此？

柳霄哆嗦着嘴唇：“因为，我要让你难过，让你尝尝难受的滋味是什么？”

“你觉得我会为他难过吗？”承琪指着玉奴，摇头道：“他若不见了，我还真要谢谢你。”

柳霄道：“胡说！你们那么亲热，他若不见，你怎么会不难过？反而要谢谢我？”

承琪道：“你是外人，自然不懂。”

“外人！”柳霄跳脚道：“对，我是外人，我一直都是外人。”他举着刀比划着，几乎碰上了玉奴的身子，玉奴道：“你激动啥？在他眼里，谁都是外人。”

“他说的没错。”冷梦萱开了口，柳霄愣住：“你怎么知道？”

他接着又问：“你又是谁？”

承琪见柳霄并不认识冷梦萱，心中只得一笑，又是被人引诱过来的。

只是柳霄拿的刀离玉奴太近，承琪皱着眉：“有话就好好说，拿着刀晃来晃去的，我看着眼花。”

罗军和顾加笑同时动手，一人朝柳霄面上一拳，一人扭住他的手腕，柳霄颓然倒地，叹道：“知道打不过的，也没想打过。”

罗军给玉奴解了绑，他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噘嘴道：“来那么晚。”

承琪将身边的垫子移过半寸，玉奴过来坐了，他才道：“你，不至于这么容易被他抓了吧？”

玉奴只笑不说话，下巴朝柳霄扬了扬。

冷梦萱踞坐在一旁，对柳霄道：“我只是借了你的名字用一用，让公子找到这里。”

“你也和这事有关系？”柳霄望着这个美丽的女子，虽然她只施着淡粉，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情。

冷梦萱道：“我怎么会和这事没有关系呢？早在十六年前就有关系了。”

满庭芳的冷梦萱胡姬舞跳得好是天下皆知的，因为琪三公子爱看，只是某一天，承琪不再去看胡姬舞了，他似乎突然之间失去了兴趣，差不多有两年没去满庭芳。

冷梦萱知道原因，那是她在一次跳完舞之后，坐到了承琪身边，他小口喝酒，似乎在小心翼翼地尝试，她见他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抚。

原本还想说点温柔亲热话，没想到承琪蓦然变了脸，眼光也似寒冰般冷了下来，他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人推桌立起拂袖而去，至此之后就不再来满庭芳。

冷梦萱完全傻了，承琅是平王府小王爷，将来要继承王位的人，都和她亲热过了，他一个小小的公子，还只是孩子，却不知如何来的傲气？居然因为她碰了他一下，连最爱看的舞都不看了。

“你千万别小看这孩子。”凤栖见她怨气十足，劝道：“你看普通孩子哪能轻易断得了自己的爱好？喜欢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这股劲，想想都可怕。”

“那又怎么了？我就是碰了他一下而已。”

凤栖凑近她低声道：“皇上宠他，哪能轻易给你碰了？”

冷梦萱不信她的说话，几个月没见他来，连承琅都不来了，她按耐不住，有一天穿了男装上街，听路人讲承琪在庆云社看杂耍，她便寻了去。

庆云社人山人海，台上的人卖力地翻着筋斗，演着杂技。承琪坐在前排，拍手大笑，还不时地和身边的小书僮说话。

冷梦萱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他从来就不会停止玩耍，只是不再喜欢她了。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冷梦萱死死地盯着承琪，眼里却充满了泪花。

在场的人都默不作声，玉奴从胸中吐了口气：“承琪，你这样子，会招惹多少人恨你啊？”

玉奴又问柳霄：“你呢？承琪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柳霄惨然一笑：“和她差不多吧。”他把在庆云社见承琪请他去听戏，但他从来没有去过的事讲了一遍。

玉奴的脸都白了，顾加笑和罗军也都一脸无奈地望着承琪，每个人的心思都一样，如果因为这些小事恨一个人至此，那承琪，实在是……太招人恨了。

“我想知道的是，”承琪面无表情缓缓开口，冲着柳霄：“你如何得知此地？而你，”他转目望向冷梦萱：“又为何离开满庭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