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在地上如疯魔一般狂笑的老妪，面若冰霜，心头除了复杂和惋惜，还有一点点的吃惊。

由于手腕上守护神缔结纽带的限制，即便是自己借助酆都的法则和神力，也才堪堪抵达所谓的神境，一些强大的神术根本无法使用。

但即便是刚刚抵达神境，自己也是一尊货真价实的、超越了人间极限的神灵！

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凭借着她那黑色的法典，竟是和自己斗了数百回合，才因精神力不支落败。

半步S序列的叛神……竟是恐怖到了如此地步！

也难怪柳姨在她手上都吃亏了。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在【叛神之乱】开始的前一年，遇到的那个如鲜花般灿烂的姑娘。

那时的鬼神正打算从一伙猖獗的山贼手中搞点赶路的盘缠，将自己作为诱饵，“一不小心”踩到了山贼们 布下的陷阱。

接着就等着那些来巡山的山贼就行了，等着他们把自己压回寨子里，再随便拿一点他们抢来的金银珠宝离开。

这本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但谁能想到会碰上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

声音清脆得就像是百灵鸟一样，亭亭玉立、出脱得很漂亮，眼神澄澈，身手却又出奇的干净利落。

她跟鬼神说自己叫玲玲，要去京城等她的心上人，赴他们定下的“三年之约”，并且还叮嘱他不要乱跑进大山里，山里的山贼很危险。

鬼神只觉得好笑，因为他闻到了这姑娘身上属于大山的气息，瞬间将她的身份猜测了个七七八八。

——应该是这山贼头头家的丫头。

心想着绑了当个人质倒也是个不错的要钱策略。

于是当玲玲问鬼神要去哪里的时候，鬼神便说自己也要去京城。

事实上他确实是要去京城的，要去处理两只从忘川河底意外逃出来的厉鬼。

……但是后来，【天灾】第一次降临在了正世界。

其中一只逃走的厉鬼被吸进了老君炉，最终变成了【初代】的一部分。

而另一只厉鬼……

再次见到那只厉鬼的时候是十几年后了。

鬼神再次来到京城一旁的这座大山，寻找【红莲业火】的下落。他发现了山顶上一处山寨的废墟，几乎没有一桩完整的房子了。

鬼神吸了吸鼻子，知道这里在很久之前就曾经被厉鬼洗劫一空。

“你是人，还是……神？”

这声音有些熟悉，掺杂了太多其他东西。

当鬼神转过身来朝向那个声音的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这人颤了一颤。

他认出来了，那是玲玲。

“还好吗，玲玲姑娘？”鬼神开口轻声问问着。

“玲玲已经死了。”

她的声音透着丝丝杀意，“都是因为你们这些该死的神！”

那一场战斗自然是鬼神赢了，赢得有些蹊跷，玲玲在发出力竭之前的最后一击的时候，山头竟是毫无征兆地轰然爆炸，于是那里出现了一个大坑，久而久之形成了山顶的一个湖泊，也就是现在华夏京城城郊的“小天池”景区。

她必死无疑的。

鬼神站在碎石瓦砾上这么想着。

耳边却响起了厉鬼的嘶吼。

是二十年前莫名消失的那另一只厉鬼。

再凝神观察的时候，那气息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是若干年后，鬼神游历了大半个华夏，也听说了江湖上出现了一位“屠神者”。

神，是【天灾】之后，那时的人们对叛神和守护神的统称。

那一段动荡的岁月，天庭和地府皆是派出了部分神灵前往人间，一是清理厉鬼与叛神余孽，二是帮助人们重建家园。

而这位“屠神者”，凭借着一本古怪的黑色法典，用一柄生了铁锈的斩马刀，在三十日之内，接连斩杀了一尊天庭仙人、两位地府行者以及五位叛神。

鬼神本想着和屠神者见另一面，他想把这位挖到六天宫来。

但在看到这位“屠神者”之后，他打消了主意。

因为又是那个女孩儿，身边的法典也满是熟悉的气味……是那只厉鬼。

于是将“屠神者”这个烂摊子交给孟婆，自己便继续去找红莲业火去了。

…………

“你赢不了的……”屠神抹掉嘴角的鲜血，声音一如往日般的清脆，眼眸之中尽是癫狂之色，“等下次，下次我成就了真神，看看能不能将你的头斩下来……”

鬼神血色的右眼微微眯起：“就不怕你没有下次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屠神支撑着斩马刀站起身来，丝毫不带惧色地看着眼前满身煞气的鬼神，“但你若是真想杀我，我不会把那只厉鬼炼成法典，我也绝不会活到现在。”

事实上，不久前孟婆和宛躬便和鬼神聊过这件事情。

毕竟在数百年前鬼神将这件事情扔给他们的时候，他们便觉得十分蹊跷，尤其是【屠神】手中那一本古怪的黑色法典。

但鬼神没有明确地回答他们，只是让两神从那一天开始驻守在纣绝阴天宫当中。

蓦地，空间轻轻颤了一下。

轻到微不可查，但还是被鬼神和姬瑜柳强大的神念捕捉到了。

姬瑜柳回头望了一眼鬼门关内，轻轻叫了一声：“庆甲。”

下一刻，还不等鬼神回复，黑洞一般的漩涡在屠神身边撑开，财先生的身影从中缓缓踏出，身周围盘旋着由【以太】凝结成的三个黑漆漆的圆球。

那黑漆漆的眸子，那熟悉的气息……

原来如此。

鬼神平静地看着眼前的那人，心中暗想：我说这百年为何总也寻不到初代的踪迹，原来是将自己的三魂都附在代理人的身上了……

财先生的墨镜和口罩在战斗中已不见了踪影，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未擦干净的血痕。

他随即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身侧的其中一个小球脱离开盘旋的轨道，化作一顶漆黑的兜帽，将他的容貌尽数盖住。

“现在把自己的脸遮上还有什么意义吗？”姬瑜柳讥开口讽道，“跟在场的众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份一样。”

财先生并未回复姬瑜柳，而是看向鬼神，半晌才开口说道：“好久不见。”

“事实上不久前才见过。”鬼神开口补充道，“你的七魄。”

财先生……哦，不，准确地说是初代的阳神愣了一下，但随即裂开嘴巴：“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惊喜吗？”

鬼神也选择了不回答他的这个问题，瞥了一眼他身后的黑色漩涡，和漩涡之中并未受任何规则影响的时间流，缓缓开口。

“能够短暂地抵抗【忘川神术】……你的【绝对脑域】，又变得更强了。”

“谢谢。”初代阳神礼貌地点点头，“但怎么不考虑一下是不是自己变弱了呢？”

“哦对了，你那个鼎里的灵魂，我先拿走了……”初代阳神说着，从腰间拿出来一个卷轴，里面淡青色的能量流转着。

“羲和……”姬瑜柳面色蓦地一变，却被鬼神伸出的手拦住。

鬼神依然没有回答，噙着微笑，血色的右眼似是穿透了那由【以太】行程单兜帽，直直地盯着财先生的双眸。

“回见。”

后退两步，初代阳神将手搭在屠神的肩上，随着那漆黑的漩涡一并消失。

“庆甲……”

“柳姨，别急。”

看着姬瑜柳满脸的焦急，鬼神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他从身侧的破旧灰布袋中拿出刚刚放起来的墨镜戴上：“先回宫里和大姐他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