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包厢里，陆君辞从坐下后便一直喝着酒，一壶酒都没了，还未说出何事。

苏九卿从未见过他同今日这般，饮酒如水。

他轻按住他手中的酒盅，问：“阿辞，你这是为何？”。

陆君辞遮住眼里的黯然，抬眸望了一眼他，将手中的酒盅从他手中抽出，一饮而下后，缓缓说道：“小九，我就要离开金裕了”。

“什么？”苏九卿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离开金裕？是何意？”。

陆君辞放下手中已空了的酒盅，看着苏九卿本就因心疾而苍白的脸，此刻布满了不安。

他淡淡一笑，想要缓解他的不安，缓缓开口：“我向陛下请了旨，两日后便动身去边疆之地，所以今日是来和你辞别的”。

“边疆之地？那穷凶极恶之地，”苏九卿愈发惊讶，

他不相信的苦笑了一声，说道：“阿辞，你莫要开玩笑了，你一个读书之人，怎么可以去那样的地方”。

“是真的”陆君辞坚定的说着，“圣旨我已领”。

“为何如此突然？不对，我去找他收回成命”苏九卿起身，准备马上回宫面见裕皇。

他不相信陆君辞会自愿去那样的地方，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是陆君辞不愿告诉他的。

“小九”陆君辞拉住了他，道：“不要去，那是我自请而来的圣旨”

苏九卿质问着：“不可能，你无故为何要去那样的地方，咳～咳～”，却因激动，咳了起来。

陆君辞立刻将他重新扶回座上，“你不要激动，你先听我说”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

待苏九卿的气息渐渐平稳了，他才继续道：“此行去那边疆之地，确是我自求的，因为我此生是不愿入朝堂之上的”，

“若不是年少时相识，师父他老人家又一直云游在外，我自不会去教习南鸢公主，早在舞象之年，便同师父一般，云游天下去了”，

“如今公主已成年，不日将与你成婚，我的职责也算是完成了，是时候该去追寻我师父的脚步了，而这边疆之地便是我此行第一之地”，

“你不要去找陛下了，这真的是我所愿，若我读得天下书，却不能为天下安宁而用之，又有何意呢？”。

他只能以此话来取得苏九卿的信任了，因为他再无任何比这些话更有说服力的方法了。

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苏九卿去找裕皇，知道真相，只会再多一人痛苦，那何不只有他一人承受呢。

而苏九卿已然相信，因为在他眼里，陆君辞从来都是个不会说谎的君子，从那年他们相识时，他便知了。

所以他相信陆君辞这么说，那便真的是想要去游历天下，做个自由之人。

可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陆君辞的不得已而为之。

苏九卿未有怀疑，只是有些不安地问道：“那她呢？她知道此事了吗？”。

陆君辞知道他口中的‘她’，是南鸢，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公主她无需知道的”。

他自不会让她知道，他去了边疆之地，那她一定会难过，所以他早已差人同她说了自己是去江南，半年便回。

他也知，这终究不会瞒得长久，但能瞒一时是一时，等日后久了，他想，他便会从她慢慢散去。

“怎会无需，她”依赖于你，也爱慕于你啊。

苏九卿还是未能将这些说出口，可他心里却清楚南鸢对陆君辞的感情，绝不是弟子对先生的仰慕。

因为每次南鸢同他说起陆君辞时，那样娇羞的神情，是从未为他露出过，他能看得出，她是爱慕于陆君辞的。

所以他也时常想，终有一日，他会劝动父皇，不会与她成婚，还她自由。那时她一定会和开心吧，也可以与陆君辞幸福下去。

可如今陆君辞却要走了，他暗自腹诽，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代替他，继续守着她了呢？

“小九”陆君辞举起酒盅，对着苏九卿，含笑道：“你与公主的喜酒，我是喝不上了，今日这杯酒便当是我已喝过，愿日后你与她，琴瑟和鸣”，说完，就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苏九卿很想让他留下来，可又不知如何能留下他，如何留住这个心向远方之人。

而此刻的鸢尾阁，南鸢正看着眼前的午膳，丝毫没有胃口，只是夹起一道桂花鱼，楞了许久。

米柔又忍不住的提醒道：“太子妃，太子妃”。

“啊？”南鸢才回过神，看向她，问：“怎么了？”。

米柔看着桂花鱼道：“我见您夹着这道桂花鱼许久，也未曾入口，可是不合您口味，要不帮您撤下去？”说着，就要将菜拿起。

“不用了，这鱼挺好的”南鸢拦住了她，放下手中的筷子，

思来想去，才道：“我没什么胃口，你去将方才阿辞，送过来的那些蜜饯，取些过来吧”。

“是”

米柔走后，看着满桌的菜，她才叹息道：“你们都是阿辞喜欢吃的，可惜他却没来，半年是多少个半月呢？为何他越来越忙了呢？也不时常来这了”。

酒肆之中，陆君辞又同苏九卿说了许多南鸢的事，有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亦或是些什么小习惯，诸多之事。

从他的那些话中，苏九卿恍惚间，看见了自己从未见过的另一个南鸢，一个只有他陆君辞才见过的南鸢。

“对了，她还非常的怕冷，很怕，所以日后天冷了，你一定要多为她备些炭火才好”不知何时，陆君辞不再以公主尊称，而是以她所称。他的脸上微泛红光，两眼些许迷离，似醉非醉。

苏九卿原本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些红光，却让他原本因疾而白的脸，更多了些生气。

他将手搭在陆君辞的肩上，沉声道：“好，我活一日，便会护她一日”，他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但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心爱之人。

陆君辞起身，双手作揖，淡然一笑道：“好，小九，今日辞别，望珍重”。

苏九卿起身，对他同行了礼，道：“它日愿与君再逢”。

可他却不知，与君再逢，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