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阳四人，在审讯室里大约等了六七分钟。

两名女警就带着柳絮来了。

一直以来，李沐阳对柳絮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根据曲一方等人的描述，柳絮一定是非常漂亮的。甚至是那种站在满满人海中，仍旧最惹人瞩目的那个。

可是眼前的女人，形如枯槁，头发稀疏，满脸的皱纹，眼神黯淡无光，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只有通过她脸颊的轮廓和眉宇之间，才能依稀看得出来，她曾经一定是仙女一样的女人。

所谓美女在骨不在皮，柳絮的骨相，天生便是美人的底子。

李沐阳由不得暗叹一声，柳絮在新城疗养院，如同鬼魅一样，暗无天日生活四年，失火案没发生前，就已经饱受江海兵的折磨，还被前夫无情的抛弃。而此时，她的儿子查翔又意外死亡。这种种打击，试问有几个人能受得了呢？她能活着，已是奇迹。

柳絮机械的走到审讯椅前，默默的坐下。便低着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她的手只剩下皮包骨，看上去就像是一节节的枯树枝。灰黑色的指甲极长，指甲内都是嘿嘿的泥垢，使人很容易就联想到鬼爪。

两名女警把柳絮送到，向林文涛点点头，便转身退了出去。

林文涛和宋明迪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就看向李沐阳，询问他怎么开始？

李沐阳略微迟疑，就在沈佳荷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佳荷此刻脸色十分苍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来。显然，此刻柳絮的形象，令她心中产生了恐惧和惊骇。自然是因为柳絮的样子，和四年前她所认识的美人，已经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听完李沐阳的交代，沈佳荷做了一个深呼吸，才缓缓站起身，走到柳絮面前。

又犹豫了几秒钟，才小声的说：“柳姐，你还记得我吗？”

李沐阳三人，都以为柳絮不会这么快做出反应。

没想到，沈佳荷话音一落，柳絮就抬起头，灰蒙蒙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沈佳荷，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才干哑的说：“沈护士……”

令李沐阳几人倍感意外，柳絮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十分干涩，可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动静和温柔。

相信若是放在四年前，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光是听见她的声音，就能让人产生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沈佳荷顿时松了口气，索性就蹲了下去，仰头看着柳絮：“柳姐，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柳絮微微低头，看着沈佳荷，嘴角裂开，露出一丝笑容来。

原本，这应该是特别温暖的一幕。可是她这一笑，脸上的皱纹就像是无数条小虫子在蠕动，出现了一种无言形容的诡异和恐怖。

幸好这是在审讯室里，若是换成疗养院那阴森可怕的长廊，看到这笑容的人，一定以为是遇见了鬼。

沈佳荷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却仍旧强作镇定。

只听柳絮说道：“对我好的人，我永远都会记着……对我不好的人，我也永远都不会忘记……”

沈佳荷愣了愣，咬了咬嘴唇，忽然抓住柳絮枯枝般的手，声音发颤的说：“柳姐，原谅我，我就是个小护士……明明知道你被人欺负，却什么都做不了……这几年，我心里头一直非常的愧疚……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柳絮叹了口气，摇摇头，惨笑说：“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对我母子，已经很好了……沈护士，坏人已经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欺负我了，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沈佳荷顿时愣住了，扭头看了一眼李沐阳。

李沐阳示意她趁机问柳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料，不等沈佳荷开口，柳絮却已经看向了李沐阳：“李先生，你一定想问，我说的坏人已经死了，是什么意思吧？”

李沐阳点点头：“是的，柳女士。”

“我把江海兵杀了，我替我自己和小翔报仇了。”柳絮的声音提高了不少，原本死灰一般的眼睛里，一下子闪过异常的光彩。

李沐阳眼睛一眯：“你是怎么杀死他的？”

他原本以为，柳絮因为查翔意外死亡，会对询问异常的抗拒。

没想到情况完全背道而驰，还不等沈佳荷做什么心理工作，柳絮已经自己开口了。

虽然有些突然，但是事情如此顺利，让他感觉到振奋。是以，干脆直奔主题。

“手术刀，我和小翔合力，割开了他的喉咙，他临死是那惊恐和绝望的表情，我一辈子都会牢牢的记住，是他毁了我，毁了我的儿子……”柳絮的脸，变得扭曲起来，眼睛里充满了疯狂。

沈佳荷吓的想要把手缩回去，却被柳絮反过来死死的抓住。那长长的指甲，甚至都已经嵌入她的皮肉之中。

沈佳荷惊呼一声，拼命挣扎。

柳絮却桀桀的怪笑了起来，忽然一松手。

沈佳荷顿时向后摔坐在地上，双手手背上，被柳絮的指甲抓出了几道长长的血痕。

柳絮恶狠狠的盯着沈佳荷：“沈护士，你对我和小翔是很好……可是，人做过的事情，后果就必须要由自己来承担……我不忍心杀你，可老天爷也会惩罚你的……”

柳絮一面说一面站起身，身体向前倾，干草似的稀疏头发，仿佛被某种无形的魔力牵引虚张着……不是头发在动，而是人心在动。

沈佳荷吓得不断的往后挪，不知不觉，竟然撞在了李沐阳的腿上。

李沐阳同样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压迫感，可是他比沈佳荷却镇定得多了——其实，柳絮只是站起身，并没有采取任何的行动。

这时候，林文涛砰的拍了一声桌子：“柳絮，你要干什么？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装神弄鬼的地方！”

柳絮瞥了他一眼，缓缓的又坐了回去。

身上那让人窒息的恐怖感，一瞬间如潮水一般褪去了。

她又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毫无生机。

李沐阳趁着这个机会把沈佳荷搀扶了起来。

沈佳荷面无血色，浑身发抖。即便已经坐在了椅子上，仍旧哆嗦不已。

李沐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转向柳絮：“柳女士，我知道你心里头一定充满了愤怒和仇恨，可是我们警方需要的你帮助，希望你能够配合，把你这几年来，在新城疗养院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这样，我们才能给江海兵定罪，为你伸冤。”

柳絮咕哝了一句：“我已经把江海兵杀了，不需要你们。”

李沐阳嘿了一声：“你确定，你杀死的，就是江海兵吗？”

柳絮一愣，猛的抬头，愕然的看着李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