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为了让萧景欢放下对自己的戒心，宁雪一直躺在床上装病。

她骨折的伤痛已好了大半，脚裸的伤本来是装的，第二天就能正常走路了。

方嫂来了后，将少主厢院里的佣人全换上了半山别墅那边的佣人。

这让宁雪感到了一丝亲切，毕竟那边的家佣对她都像对亲闺女一样亲热又保持分寸感。

院子外传来一个清冷的说话声——

“方嫂，你把这厢的佣人全换了，你有空可得去安抚一下那些小姑娘，她们都以为遭你嫌弃可不开心了，哟，连三子六子也在啊。”

两个男声尴尬地嘿嘿笑，而不语。

他们奉的是密令，24小时保护少夫人，并且向谁也不能透露，这份密令是终身制，直到他们死方可任务结束。

方嫂笑着说，“哎哟，二舅母来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是我考虑不周，没事先安抚一下她们，这不，少主担心少夫人不熟悉这边的佣人，就让我带她们过来照顾，遇上这么多事，她能有多些熟悉面孔陪着说说话，多少对她恢复健康有帮助。”

“也是啊，还是少主想得周到，我也是想着来看看小雪，陪她聊聊天解闷儿。其他人要来老祖宗不同意，担心人多口杂没个分寸的，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惹她伤心，所以派我做代表了。”萧霜霜客客气气说道。

宁雪仿若听不得萧烨的名字了，这会儿她全身血液已然凝固，自动屏蔽外边的声音，好的坏的她都不想听。

不，根本就没有好的，他怎会关心她的死活，不过是派自己人来监视她罢了。

他现在知道了她是来夺回一切的，是来复仇的，是来毁掉他人生的，他一定恨死她了。

那就恨吧，她何尝不恨他，恨到一听到他名字就感觉喉头有苦丝丝的唾液往上涌。

论外，四肢的每一寸都痛苦如被万蚁穿爬而噬，论内，五脏六腑全部扭绞在一起，像抽筋一样抓挠着她的每一条神经全是痛。

尤其是，心房最隐最暗那个角落，一把无形的手将那里撕裂得血肉模糊。

2

正要启程去北方新店运作开张事宜的苏羽童，无意中看到网上对《血海》这本小说的议论，她好奇去书店买来看。

一看便一发不可收拾，她硬是在书店的咖啡馆里粗略地看完了整本书。

她越想越可怕，如果这里面记录的真是当年爹地和妈妈所做的事……

她不敢再往下想。

她拿起书本便往精神疗养院赶去——

倪丽雅在女儿面前，表现还算正常，最起码白天交流没问题，除了偶尔说说诨话。

可是一到晚上，她也控制不住地产生幻觉，老是看见黑暗处的秦素或苏羽沫，睡前医生得给她打了镇定剂才能安然入睡。

苏羽童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多的精神病人，医院的花园里走廊里，有疯狂吼叫的，有见人就要挥拳踢腿的，也有披头散发像幽灵一般无目的游荡，还有的甚至一个动作定在那里许久都没反应。

大多数的病人眼神都是空洞呆滞的，偶尔会因为听到或看到一些能触发到病人心里那根弦的，他们的眼神才会瞬间光亮起来，转眼又熄灭了。

医院大堂里，苏羽童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穿着很青春亮丽拿着一台手提电脑站在那，一会看电脑一会看她正前方医院的电子屏，仿佛正在做很重要的数据研究。

可……不对呀……

等苏羽童进入病房将倪丽雅带出花园时，距离她进来时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经过大堂的时候女孩依然很认真地站在原地看电脑上的数据。

苏羽童奇怪，什么数据要研究这么久。

3

医院的花园里，阳光正好，绿植也多，她们坐在一处长椅上，苏羽童将那本书打开给倪丽雅看。

“妈妈，这书上说的是真的吗？这里甚至连我这个人物也出现了，还说我是小三的女儿，妈妈你说话啊，到底是不是真的？”苏羽童一连串的疑问急切等着倪丽雅给她解答。

女儿的声音像是天外来音，遥远又虚幻，倪丽雅双眼如死鱼一般木木地盯着上面的铅字——

那些经年久远的褪了色的斑驳记忆一股脑地冒出来，每一字一句都像是审判的重锤，压得她喘不过气，全身如被水泥灌注，石化了。

她以为……他们以为当年的事情再不会有人知道，秦家不留一个活口（那些未谙世事的婴童忽略不计），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疏忽吗？

等等……秦家的婴孩还有哪个漏网之鱼，这得问萧景欢，对，去问萧景欢，如果是她放走的冤孽，得由她负责这后果。

她这边负责的都消失了都死了，哈哈——

秦素抱走孩子后，她让人乱棍打死了那个老佣人，本来拿来毁秦素面容的烙铁，她在老佣人的脸上出了气，出了狠狠一口恶气。

谁让那下作的佣人会这么忠心冒死放走秦素的，她还没让秦素毁容就让她跑了。

活该！终究是薄命一条，还不是最终被萧景欢把她逼死了。

不对，她没亲眼看见秦素死，萧景欢会不会骗她，还是秦素骗了她们。

莫非秦素真的没死，她看见的不是幻觉，是她，是她回来复仇了，小说是她写的，这完全是当年的写照。

除了秦素，没有人会了解这件事情的全部真相，虽然这里面还有些虚构成分，可大部分是真的，真的。

啊，不对，还有一个人，这里面没提到，没提到谁呢，对，就是当今高高在上的那位。

小说里从头到尾将他的角色模糊化了，根本没法让人联想到这是他。

一定是他，只有他，全程知道秦素的人生经历，也只有他了，会为秦素出头申张正义。

4

“妈妈……妈妈——你别吓我，你怎么了？妈妈别怕，我在……”苏羽童的哭喊声将倪丽雅拉回了现实。

倪丽雅放空呆滞了足足20分钟，除了手上重复撕扯着书页的一角，循环撕了折，折了又撕，叫也不应，眼神望着前方，瞳孔里没有苏羽童的影子。

苏羽童担心死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妈妈像是灵/魂出窍一样，完全变了个陌生人。

还没见过母亲这副模样的她快慌了神了。

幸亏，恢复意识了。

苏羽童暗自担忧，原来爹地送妈妈来这里是对的，妈妈病得越来越重了。

倪丽雅目光变回了清朗，对苏羽童说，“傻孩子，妈妈没事，我只是发了会呆，近来越来越喜欢发呆了。你别担心，这书上的都是无稽之谈，没有的事，你小孩子家家的别胡思乱想，这些情节全是虚构的，假的，你别再看了，把书留在这，你快去忙吧……”

苏羽童松缓了一口气，“那就好，我送你回去休息吧。北方那边急着开业，我也挺忙的，女儿这一走又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看你了，你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苏羽童扶着倪丽雅回来经过大堂时，已经是三个小时后的事。

女孩还在，一样的站立姿势，一样的不断抬头看电子屏又不断低头看手提电脑。

苏羽童顺着视线一瞥，惊愕地发现女孩的电脑屏幕是黑屏。

霎时间，这个地方让她感到特别可怕、惊悸，母亲在这种地方呆久了会不会越来越不正常。

她拖着倪丽雅拔腿就跑，要带她回家。

倪丽雅一听要回家，马上拒绝，“不……我不回去，在这儿挺好的，你爹地说等我好了再来接我，我听话，他才不会责怪我。”

警方来找过她，不仅问起当年他们的感情纠葛、那场火灾，还问了苏羽沫的车祸。

幸亏她装疯装得像，疯起来被医生按着打针，这才逃过警方的询问。

她有些明白了，苏以豪为什么送她来这里，这是很好的避难所。

不仅躲避警方，还躲避苏以豪万一知道了苏羽沫死亡的真相后，会怎样对她，她不敢想象。

天天打针吃药的，其实她也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事没事每天都被喂一堆药和打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