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妃为将君侍侧
作者:子一二12 | 分类:古言 | 字数:87.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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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六章 红窑大墓
雨林尽头,是一片被过膝的、毛茸茸的红棕色草植所包围的平缓湿地。
再向前半日不到,土壤湿度骤降,植被不再适宜生长,露出同样棕红色的土地。原先所见茂盛的水草,此处只零星剩了几枝,无精打采,像是营养不良的孤狐未能收敛好自己染了癞疮的尾巴。
秦苍跟着崔谬向前不知又翻越了多少座红土丘,直至日光将近,赤狐尾草再次出现。
进入灞燎后,两人几乎不眠不休,先是躲避追杀,后是躲避雨林危险,途中鲜少有无毒的果子、虫蚁可以补充能量,加之秦苍的体力远没有崔谬好,行至此已是很勉强。直感觉双眼和双脚就要不听使唤时,一座湖泊出现了。
那是一弯狭长的湖,纯黑色的!跻身于被野火烘燎般赤色的植被与土壤间。
恰逢阴阳交替,天是红色的,地是红色的,连一牙月初之月也被映成红色,只有湖水仍旧是黑曜石般的;偶尔有风,让深邃的表面堆叠起细细的褶皱,显现出金属般的光泽。
秦苍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好像自己正在一个巨大的生物身上行走,湖泊无疑就是那半张半合的巨兽之眼。
“这里就是‘灞燎’,真正的‘灞燎’。也是赤靛军的心脏。”崔谬回头,看见秦苍喘着粗气,愣愣地望向那座湖泊:“黑湖后的房子就是‘大墓’,能看得见吗?”
崔谬所指,是黑湖旁一排由红砖土垒成的砖窑型的房子。
房体很长,拱形,凌驾于黑色“眼眸”上,像是蹙眉又像是一道隐隐的伤疤。
崔谬说完,合掌为哨,哨声悠远。许久,有相似又不同的曲调传回。
“再坚持一下。”
所谓“看山跑死马”。没有参照物,看湖亦如是。
秦苍不知道坚持了多少下,才终于在绕过巨大的湖泊、翻上其眉骨般的山峰,来到趴在湖泊旁的那排“砖窑”。
越临近建筑,风越劲,待靠近“大墓”时,几乎站不住,也呼吸不了。风吹走了一切,只能勉强看到对方嘴唇开合。好在崔谬早在远处,就已结绳将两人相连,待他半撞开一扇早已被风沙遮挡一半的门,两人几乎冲了进去,不想此处离地甚高。摔在地上。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间。
比外界看到的更大。
明明是笔直的大厅,却一眼望不到底,不知其要延伸去何处;内部拱洞最高处似一座七、八曾的塔,由红土、红砖、木和天然琉璃共同铸造。室内装潢简约但不简单,宁静但并不显得空旷:若闭上眼睛,是想象不到有这么大的空间的。显然,铸造时选取了一些能一并肩负锁温与吸声效果的材质。
秦苍突然意识到,对于一座埋葬尸骨的坟包来说,这里太过舒适了。
“拜见四姨母。”
“乖。”
听见两人声音,秦苍才知道是有什么人出现了,可这之前却全然没有脚步声响起啊!自己还四仰八叉趴在地上,于是赶忙忍着痛起身回头。
来者是一位六旬上下的女性。高挑健康,面容和善。黑灰间杂的头发用一块打磨过的黑石簪挽起来,衣饰洁净柔软。
秦苍观察她的时候,她也在看着秦苍,语气既不热络、也不疏远,像是飓风吹向黑湖,却只换来温润又坚定涟漪:“女儿家?”
秦苍见崔谬没有要介绍的意思,赶紧回答道:“拜见前辈。晚辈叫秦苍。”
“姨母,这是德武军将军者秦苍,从乐云来。”崔谬补充。
“哦——”女人眼睛闪了闪,将尾音拖得意味深长:“乐云外军主帅?”
“是。”
“我是魄姑。”
“魄姑前辈好。”秦苍又规规矩矩施了一次礼。
魄姑盯了秦苍半晌,不再理她,转向崔谬问:“来此何事?谬儿上次来,还是五年前。”
“四姨母……二爹爹他离开皑城了。”
二爹爹?四姨母?义父?
崔谬与这几人关系匪浅自不必说,但苏尹、魄姑、楚衡这几位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魄姑听完,短短的合了一会儿眼睛。在秦苍看来,那似乎是她不愿面对。
“他与楚衡相见了?”魄姑缓缓问。
“不知。但赤靛军一路追杀我们,似乎是逼我们来此。”
“好吧,总有这么一天的。”魄姑点点头:你们俩跟我来吧。”
“前辈,您这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秦苍不解,更希望这位出现在大墓中的女人能即刻告诉她因果。
魄姑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责怪她的心急:“小将军,你的人可与苏尹合作?”
“我……我走之时,尚未。”
魄姑点头,想了想道:“我了解乐云任命主帅的偏好,明白你对军中事务做不了主或者出于什么原因不愿意做主。但你冒然深入灞燎,对自己的人撒手不管,不怕就算能活着出去,军中却再没有人活着等你回来吗?小将军,你军里可是没有一个能让你在意性命的人?”
“我……自然不是……”
魄姑的眼睛让人无法直视。
“人嘛,总是矛盾的。说到底,我也没资格教育你。先跟我来吧。”
“大墓”像是一座谜宫。
主体由一个笔直的、高大的拱形通道牵引,单向透光,人能从参差的晶石顶上看见那轮狭长的月亮。主廊左右有如无数牵连的双翼向外延伸,又向地里压去,里面的内容由一扇又一扇几乎完全一样的、高大的铜门驻守着。铜门旁点着灯,紧闭。
门里面是什么呢?
棺椁?骨灰?遗物?
秦苍跟在两人身后,悄悄打量。自从进来“大墓”起,就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和沉重的气息,让人不敢也不愿造次。
魄姑走在最前,引领两人穿过空旷的长廊,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秦苍不知道她是如何分辨那些一模一样的门的,但更期待看她用何种神奇的机关打开它们。
然而魄姑只是伸出一只手,拉开门旁照明的油灯外罩,将烛灯从里面取了出来。
火离开灯罩。门向内弹开。
门后没有棺椁和尸首。
这同样是一个宽大、肃静的房间,里面长满了苔藓和蕨类植物,又有月光倾泻,一时间不知是在室内还是室外。这座屋子的温度要比长廊里低一些,湿润。脚踩下去,感受得到泥土与植被柔软地下陷,抬脚时又有木屑似的东西沙沙作响。
在一如温室的房间内,只有一处不和谐:在最里侧的一扇墙旁,放着一支木桌,木桌下是抽屉,上面则摆了一面铜镜。
魄姑走进去,坐在完全漆成黑色的小桌前,拉开了第一层抽屉,拿出一只棕色的方形盒子。像翻书一般,左右打开,递给身后的崔谬。之后轻轻地擦拭了一下镜面,像是帮家人掸去身上的灰那样自然。
“这……?”崔谬拿起里面的东西。
秦苍也抬起头向盒子里看去:里面只有一片蕨类植物的叶子。叶片修长、周遭带锯齿形;翠绿、鲜活,似乎从未离开枝条。
“看看后面。”魄姑说。
崔谬将叶片翻过来。
在叶子背后,均匀得分布着两排黄色的、凸起的点,像是虫卵,又像是叶片的眼睛。
“‘孢子’是‘镖局’的计划,又或者说‘镖局’本身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我想,这应该就是苏尹重回鄢胥城的原因。剩下的东西,你自己看吧。记录得很详尽。”魄姑说完指了指桌台下梳篦般的部分。
秦苍这才意识到,“大墓”或许并非传统意义上祭奠人的地方。
这座红窑大墓是一座关于鄢胥、乃至整个黥兵过往的大型档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