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禾丹抽泣着走向程茹的绣房。

张妈见了，赶紧上前拉手询问，\"小姐，怎么啦？″

禾丹将张妈的手一甩，力气很大，\"不要你管！\"很大的声音，很重的动作，令张妈收回了，伸出去拉着她的手。

\"小姐今天怎么啦！这么大的气性。\"张妈望着笑笑的背影，摇了摇头。

程茹正在缝着禾林的棉衣，她听见禾丹的叫声，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

她刚走到门边，和门外急匆匆地走进来的禾丹撞了个满怀。准确地说，是禾丹哭着扑向了程茹的怀抱。

禾丹的哭声夹着说话声，从程茹的怀中嗡嗡传来。

\"娘，我是您亲生的吗？\"禾丹把头埋在程茹的怀中，不愿抬头。

\"笑笑，小宝贝，你肯定是娘亲生的呀！别哭，娘给你擦擦眼泪。\"

程茹拿出手绢，蹲下身子。禾丹因哭得太伤心，眼睛都红了。

\"真的吗？娘！\"程茹擦着禾丹的泪痕，禾丹仍然带着哭腔问。

\"那我的血，怎么和哥哥的血，无法融到一起呀？\"禾丹的哭声减低，说话利索了很多。

\"并且，我说不是娘亲生的时候，爹也没有反对更正。娘，您是不是又在骗我？\"

程茹见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便站起身，问禾丹，\"你爹呢？我去找他。\"

\"有个叫十王爷的人来了，爹就叫我来娘这儿了。\"禾丹紧紧地牵着程茹的手，生怕松开。

程茹和禾丹来到了前厅，并没有人。

\"笑笑，你爹会在书房吗？走，看看去。\"

程茹感到女儿抓握着她的手，又热又有力。

书房中，十王爷还没走。他想追上禾林，被禾彤拦下了，″还请十王爷稍安勿躁，待我细细询问缘由，方可定夺。″

\"也好！也罢！我明天再来吧。″十王爷其实巴不得早点走，他想回去告诉皇兄这个喜讯。

十王爷刚走至书房外，瞧见了程茹和禾丹迎面而来。

母女俩犹如画中人儿一般，年长者三十有余，风韵，仪态，皆属上乘。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十王爷见过一次程茹，当时只觉温婉娴静。今日得以再见，其韶华绝代，非府中福晋能比。自是皇兄的宫中群妃，也难见如此清丽脱俗之人。

只见她珠裙轻移，眼若深潭，眉如柳叶，唇似朱丹。

自有一股娇嗔之气，无限柔媚藏于粉面之中，媚而不俗，自带傲气。

睫毛如深潭边的流苏，盖住了一汪清水，柔波荡然。

\"王爷吉祥！奴婢有礼了。\"程茹腰身一弯，俏面下垂，直看得十王爷面红耳赤。

奈何禾彤的说话声传了过来，\"王爷稍慢，待我送送王爷！″

\"爹，您给娘说，我是不是您们亲生的？\"禾丹一见禾彤，就跑过去缠住他问，哪管什么十王爷。

\"笑笑，不得无礼！\"禾彤又柔声说，\"和娘去书房等我，我去去就回。″

十王爷也是儒雅读书之人，自知失态，马上应声禾彤，\"彤兄不必远送，待我自行离去便可。令女心情不佳，自当安抚才是。\"

十王爷，真的没等禾彤，自个儿朝禾府大门走去。

禾府环境幽雅，花鸟生趣。飞檐红栏，独卧翠山之下，自有一番掩红揽绿，独具风格。

禾彤目送十王爷隐于府门之外，才转身朝书房走去。

书房的桌子上，一碗红水均匀静置，其中的血色肉眼可见，并无沉淀之物。

\"笑笑，你当真记得是这碗水？\"程茹见碗中血色均匀。

\"嗯！娘，真的是这碗。我和哥哥的血滴进去之后，两血并无交融，沉淀碗底。\"笑笑说得很认真，并无半点撒谎之意。

\"难道这血沉淀之后，又会重新相融。可林儿确实不是笑笑的亲哥哥呀。当真是遇见奇事了。\"程茹心中嘀咕，也不知如何给女儿解释。

这时，禾彤走了进来。

\"这碗水是林儿和十王爷的。林儿接受不了，跑了。你快去后花园里安慰他，开导他。

\"哥哥才是捡的？\"笑笑不敢相信地问她爹。

\"是的，我和你娘在惠山寺捡到的，你哥哥那时才两岁多，你还没出生呢！\"禾彤蹲下身，望着女儿疑惑的脸，说道。

\"爹，我是不是快没哥哥啦？\"笑笑听到她爹这样说，并不高兴。

\"不是。禾林还是你哥哥，只不过他要走亲戚了，过段日子才会回来。″禾彤知道，林儿此去，再无回返之日。但为了安慰女儿，他又只能这么说。

后花园中间的花莆中，月季手拉手围成一圈，开得正欢，争奇斗艳。茉莉花似星星，在花莆中间香气四漫。

这暗香，终是抵不过梅花，在园角的肆意展放。花艳香浓自有色，人未靠近鼻先知。

纵是春意盎然满苑花，此刻禾林也视如群草。

过惯了父爱母慈的清静日子，对豪奢的声色犬马，禾林似乎觉得很遥远，也并不属于他，也不想属于他。

\"十王爷，哼！一群骄奢极恶之徒。\"禾林的心中，极为抗拒，嘴上也自然毫不留情。

爹没有跟追出来，娘也不在。禾林心中戚然，\"我当真再次成了爹娘的弃儿。\"

\"我的亲娘啊！您在哪里？为何要抛弃我？\"禾林仰望着悠悠的蓝天白云，两行清泪，自眼而下。

\"我的亲爹，既然抛弃了，为何又将我寻回？凭什么您的一滴血，就要斩断十多年的养育之情？\"

禾林的心中，有惊诧，有伤心，有愤懑，而唯独没有惊喜。

\"我不想第三次成为弃儿，十王爷找不到我，也就算了。\"禾林的脑中灵光一闪，笑了。

花园外的一棵苍劲的银杏树，枝壮叶密，如五指微开。

程茹来到了后花园，却并没看见禾林。

\"林儿！林儿！\"程茹循着花园走了一圈，并没寻见禾林的身影。

她的喊声，在空中回旋，却没林儿应答。

程茹的喊声很平静，并无焦急之意。

也许在她心中，林儿还是往日的林儿，并未走远，只是不知在哪里淘气罢了。

因为在她心中，林儿生父的身份，地位，都是常人梦寐以求的。虽然自己对这些不在意，但不能断了林儿这么好的前程。

在书房外，又遇到朝花园走来的父女俩。

\"娘，哥哥呢？\"禾丹焦急地问，她很想见到哥哥。

\"没在后花园呢，他是不是去哪儿淘气了？相公。\"程茹本想去做林儿的棉衣，但又没看见林儿，便如是问。

\"不可能。刚才出去时，我见他眼睛都红了。\"禾彤断定地说。

\"那他会去哪儿呢？我们三人分头找找吧。\"程茹也焦急了。

\"福伯，看见林儿了吗？\"福伯刚从府外回来。

\"没看见。少爷不见了？先莫急，孩子嘛，有贪玩也难免的。\"福伯见多识广，好好的孩子，怎么会跑呢？

他哪里知道，如今的少爷，已不是往日的少年了。

而这些，只有找的三人才知道，又不便说出来。三人异常焦急的神情，又令下人们更加焦急。

\"听说少爷不见了，看老爷夫人急的。多忧心啊！\"

花园中，福伯在修葺花枝，一旁扫地的阿桂在福伯身边说。

福伯也听出了阿桂的焦虑，便安慰说，\"少爷不比常人，没事的。\"

他知道，少爷是捡来的。捡来的孩子好带，命贱，不会出事的。

天快黑了，一大家子人找遍了禾府的角角落落，仍然不见禾林。

下人心中充满的是焦急，因主人焦急而焦急。

老爷夫人心中除了焦虑，还有满腔的空落，好像丢了主心骨一样。

笑笑的心中则骂禾林，\"哥哥，你再不回来，我再不理你了。哼！\"

晚膳很简单，蒸了一大锅白馒头。

\"林儿还不回来？这孩子肯定好饿呀，以前吃饭要吃一大钵的。\"张妈就着白开水，慢咬着馒头。

\"嗯！少爷的食量比我都大，习武健身，读书念字，都很费脑子和体力的。\"福贵虽然没读过书，但看少爷的努力，所以悟出了那些话。

说话之间，一个大白馒头三口就下肚了。但鼓起的腮帮子，令他放慢了说话的速度。

\"喝点开水，别噎着了。\"张妈把自己的开水碗推给了福贵。

夜，很静。与白天的喧闹，截然相反。

禾府的灯光，有几处却没有熄。

禾林的卧室。老爷夫人的卧室。禾丹的卧室。还有廊灯，大门的门灯。

\"相公，你说林儿会去哪儿呀？这黑天黑地的，林儿又没吃饭，又没地方睡。\"

程茹经过白天的焦虑寻找，晚上感到有些累，她想倒头大睡，但又睡不着。眼前耳畔满是林儿的面容和声音。

\"睡吧。或许林儿不想和十王爷走，故意藏了起来。但他又藏哪儿了呢？\"禾彤了解孩子的脾性。林儿对财物的多少很随意，不敏感。他不是一个守财奴。

听到相公如是说，程茹马上挺身坐了起来。她披衣下床，到了厨房之中。

暖瓶已无热水，馒头是冷的。

程茹自己动手烧了开水，蒸热了馒头，还将灶底留了热炭。

程茹进屋，一脸轻松，禾彤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心情一下子变好了？\"

\"睡吧，相公，我累了。\"程茹和衣躺下。

她真的累了，呼吸声一下子均匀了。

禾彤见夫人难得入眠，他灭了灯，也和衣躺下。

禾丹听着窗外的夜鸟声，异常清醒。

\"哥哥不会是，行侠仗义走天下了吧。他的武功虽然没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但自保应是有余的。\"

\"哥哥，你不能就这样走了呀。我们至少来个几年之约吧。\"

禾丹把自己置入了，武侠小说的角色。她翻身下了床，来到哥哥的房间，并打开了窗户。

她熄灭了哥哥房间的油灯，把门敞开，然后回自己的屋，睡了。

\"昨晚我没端蒸笼在灶上呀，难道是老爷起来加餐了？\"阿桂见馒头少了好几个，自言自语地说。

这种小事，对禾家来说，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每天做馒头，都要多蒸一些。一来救济乞讨者，二来下人饿了，自己随便拿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