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暖回到家时，天色已暗蒙蒙。

她不知道这一路上怎么过来的。

妈妈说，到了高铁站，去接她回来。林思暖说不用了，坐公交车回去就行。三两句话就把电话挂了。

她的心脏刚刚遭受了一场莫大的恐怖洗劫。

到家里，打开门，走进静悄悄的客厅内。

妈妈正呆呆地在沙发上坐着，盯着电视机上的洗发水广告发呆。

“思暖，回来了啊。”妈妈转向她，神色却呆滞如人偶，嗓音异常沙哑微弱。

“嗯回来了。”林思暖也低头道。走到沙发跟前，将背包放在一旁，坐在妈妈的旁边。

她温和地拉住妈妈的胳膊，抬起头看向妈妈：“妈……究竟是……”，声音低沉颤抖。

客厅里静悄悄的，空气如凝固了一样。

母亲把生病前的症状以及看病经过给女儿更详细讲了一遍。

夹杂着不住的叹息，眼神透着无助。

林思暖的心揪紧。当她听到妈妈讲明，原来家里已经没什么存款了，都花在平时爸爸平时冒出的小病，还投入了一大笔在那代步车上之时，更是懊恼而心痛地抹起眼泪。

“妈，我大学存了些钱，没和你们说……本来想过几天带你们出去旅游的。但是现在，也许可以用上……”她低声道，“我还可以再和琳琳借点，她会帮我的。”

不清楚手中的钱够不够治疗。但是她不能透露数额太多，否则妈妈也不会信。妈妈是知道琳琳家比较有钱，只能先找这个借口了。

“你……你才毕业，能攒下钱？这个病……这种病是个大窟窿……多少钱也不够花的……钱你不需要担心了，我和你爸自有办法…………妈叫你来，就是想看看你，看着闺女心里就不慌了哎……”

林思暖吸一下鼻子，泪水涌出：

“妈，我都二十多了！别小看我……你和爸、你和爸能有什么办法……！？我都说了我有钱！”

她有些着急，而后落寞地疑问：“我们家，真的一点存款都没有了吗……”

林妈低下头惭愧道：

“闺女对不起，是我们没本事……当年你小叔生病，他自个儿哪有什么钱，慢性病很耗钱财的，咱们家给他出的医疗费才勉强接受的治疗，就那么点存款…………你小叔太苦了……”

说到此处哽咽，“后来，你上大学，你爸爸身体整天这里疼又是那里痒，还有神经衰弱，根本没有多少天数出去接活。我工作，你也知道工资就一点……哦，这两天我都找好了下一个班上了，现在……”

林思暖句句听着，无声哭泣，紧抓住妈妈温暖的手。

“家里的这些糟心子事不愿给你说的，你爸爸也不让我告诉你他头疼啊睡不好，还有工作不顺……你妈我也活了五十年了，够本儿了，真有啥，也不怕，都是命……”

林思暖突然暴躁起来：

“妈！！！你不要再这么说！我不要听你这么说！我都说我有钱了，你怎么还不信？我有钱，你能治好，不要再和我说这个，别说！别说！！”

林妈慌了，一把拉住站立起来的女儿，安慰她：“好，那听闺女的……你，你有多少钱？”

“八……八万左右……当初在设计比赛上拿了个特等奖，给了不少。我还有奖学金，还有实习工作的钱，都攒着了。”她没有看妈妈，仍在气头上。

她不敢把钱说得太多，为使妈妈相信，还须编造一切像模像样的理由。

－－此时她才意识到，李经理宛如甩废纸一样给她的一百万，是多么巨额。

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就得到了这一百万，又是多么的荒谬……一下，不免胆战心惊起来。

林妈显然没想到。对于一个才毕业不久的学生，八万是一笔巨款。但是转念，女儿一直成绩很好，从来简简朴朴不喜奢侈，加上当时早早就出来实习工作。那么优秀的女儿，有积蓄也在情理之中……

别人家的孩子都过得恣意潇洒，女儿却辛辛苦苦省吃俭用攒钱。因为自己生病，这些钱又将会迅速流失，搭进医院中。

林妈产生坚决的抵触和羞愧之心，在矛盾中翻涌。

抱着双膝缩在沙发的女儿的脸色，好像比自己还蜡黄。

林妈的心又颤抖着疼了一下，她站起身打起精神：

“咱先不说了……我给你做了饭，我热热去。还给你熬的大米绿豆粥……”

***

晚上。修绎从彩珠山回来后处理了点儿工作。

而后来到卧室。那个女人未有回复。

他有点儿焦急了。

担心又再次是生硬的拒绝。

她，应当不讨厌自己。关键是，居然这期间，也不和自己交流说点儿什么，就那么无动静。修绎感受到不被重视的冷淡。

张叔这时轻敲了敲门：“少爷，没睡吧？”

沉浸在思索中的修绎吓一跳。带着不易察觉的嗔怪道：“没睡。”过去将门打开。

只见张叔啪啪夸张地拍了两巴掌，一个在他别墅内负责杂管各事项的男子就过来了。

弯腰十分尊敬地将一带着四个轮子的智能泡脚盆匀速推进来，略带腼腆的说：“张叔说您今天出去爬山了，让我把这个泡脚盆给您……您尽快泡泡脚，舒解一下疲劳吧！”

“……知道了。谢谢。”修绎朝笑呵呵的慈爱的张叔点一下头。

那个男子退出去，将门带上了。

今天脚底板确实有点不舒服。张叔想的可真细致。不像这个林思暖，处处总这么冷淡，不知礼节。

将袜子往铺着上等绒面的地毯上一丢，他舒舒服服的将脚泡了进去。水温适宜。俊美的雕塑般的脸上怡然满足。

终于等不及了。

最后修绎给林思暖发了个讯息过去：

“今天过得怎么样？想清楚了没有呢。”

用过晚饭后，正在卧室疯狂上网查资料的林思暖看到修总来了条消息。她打开了消息。

内容还是追问。还是修总一贯强势的特色。

今天怎么样。今天实在是太差劲了。差劲得好像掉进了地狱。想清楚了没有？没有想清楚。

林思暖忧郁地眯合一下眼睛。心中交织着难解极端的复杂情绪。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觉得“我才不会嫁给一个到了适婚年龄，然后挑中自己的男人”。

从妈妈生病，她好像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假如自己突然结婚。会对陆民正产生些不好的影响吗？她的心中是恨。

假如自己突然同宛如天神般优秀、人尽皆知、家财万贯的男人－－修绎结婚。会迎来，周遭许多目光的转变吗？

曾经欺负小叔、蔑视自己一家的大伯及其他冷眼的亲戚，会惊掉下巴吗？

－－以及，对于气势嚣张地曾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的李经理，能够产生以牙还牙报复那一巴掌的效果吗？

哦，对了，他那么有钱优势，能够帮助母亲找到好的医疗资源吧？

林思暖的眸子突然间闪动光泽。

……

这些思绪涌出来，林思暖越发觉得自己可笑。

这是多么的，可悲可笑充满着算计的想法啊。

我爱修总吗？修总爱我吗？

修总……应当不那么讨厌我。我，我也不讨厌他。

林思暖发觉自己无法理清。

我要结。她抬起眼来。

***

林思暖缓缓打字：

“今天不太好，我母亲生病了。但我想清楚了，我想和你结婚。”

发送了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对修总用你这个称呼。

***

从她将陆民正的小号删除拉黑而意志滑落向死亡－－以此获得哪怕一丝的宣泄和出口－－从那个时刻起，“和修总结婚”这个念头已悄然茁壮地在她心底萌芽。

很多事情看似复杂和难以抉择，其实更多时候，在当事人心中早已有答案。

那答案仿佛冲破一切杂乱的逻辑与理智之枝条，直直的能到达最准确的一个位置。推动着人们发出行动。

看似过于冲动，其实早已无可厚非，趋势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