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一个月的宁曲尘，终于可以下地走动了。

能自由活动的感觉真好。

不过，还是要等到晚上，当茱萸和春兰睡下，并且在皇甫爷爷给她俩迷晕之后。

白天，这两位姐妹固执地轮流着倒班，想同时给二人迷晕的机会不多。

而最近一段时日的夜里，二人终于在皇甫爷爷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同意了不再值守。

起初，二人强烈反对。

茱萸是真的担心九公主的安危，万一夜间情况紧急，身边没人怎么行？

春兰虽然早已对这个命运多舛的主子心生好感，可更多的是作为白无咎暗卫的职责所在——看护好皇后，是她的使命！

不过，亲爷爷皇甫神医莫名发了怒火，说晚间的休息对尘儿目前的恢复非常重要，她二人在一旁看守，不但无益反倒有害。

二人虽不明白默默地在一旁看守能有何害处，但还是吓得不敢不同意。

毕竟，保证宁曲尘的健康是第一要事。

不过，就算二人同时休息，想要给她俩同时迷晕也并非易事。

记得在宁曲尘昏迷之初，皇甫就开始尝试着给未央殿的人下迷药。

其中最难的除了当时在殿外值守的萧白二人的随行侍卫之外，便要数春兰了。

这个丫头武功高不说，警惕心还非常强，在被迷晕了一次之后，便对周遭的一切都起了疑。

好在，出手的是皇甫爷爷。迷药从加入水中的迷粉，换成了加入饭菜的迷液，再到加入熏香的迷香，最后升级成了如今这款无色无味的迷气。

总算是没有人能躲避了！

别说春兰，就连清风和楚源亦能在不知不觉间被迷倒。主因是，这款迷药起效慢，给人一个觉察到自己似乎有些疲惫赶紧找床爬上去迫不及待入梦的过程，且醒来后不会有任何不适，只当是劳累过度睡得沉了些。

终于有一天，清风醒来后，一脸茫然地来找皇甫诊脉，以为自己是气血虚。

睡得这么死，对于一个暗卫来说，有点危险。

皇甫像模像样地说他水土不服，大玉的食物吃不惯，肠胃不适，导致气血两虚。无妨，吃点药养养便好了。

当然会水土不服了，他们的饭菜里，皇甫可是放了最近刚研发出来的无色无味的泻药啊。

清风拿着药方真诚地和楚源分享。

我看你也是水土不服啊，每天跑茅厕那么多趟，不如也去找爷爷开个方子吧，爷爷人很好的。

……

皇甫曾建议让茱萸知晓来龙去脉，这丫头急火攻心，一连半月都哑着嗓子说不出话。她的忠心，其实是一目了然的。

宁曲尘不是不相信茱萸，而是，此事事关重大，她怕茱萸的一个眼神或者表情被有心人看出破绽。

所以，下了狠心，此事知晓的人加起来不过三个——皇甫爷爷、宁偃文和武义。

今晚是行动的第一步。

趁着夜色，趁着茱萸、春兰和清风、楚源都被迷晕，趁着宁柏心情颇好，宁偃文来到了勤政殿，找到了他。

“父皇，您可不可以去看看尘儿？自从尘儿晕倒，您还未曾去看过。”

宁偃文苦口婆心地劝说，宁柏颇不耐烦地挥挥手，“有什么可看的？她在那儿躺着，也不能说话。再说了，朕不是不关心尘儿，朕要求每天前去请脉的太医，诊脉之后必须要会向朕汇报。是以，朕了解尘儿的情况。”

当然，对于诊脉结果，他最关心的就是，是否还活着。

只要是活着便好，至于是否清醒、脉象如何，都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要是能长长久久地活着且永不醒来，那是最理想的状态。

宁偃文不死心地继续说道：“您不应该亲自去看一下吗？然后给白无咎和萧玄承去封书信……”

“哪里用朕去书信？未央殿都有他们的耳目！”说到这里，宁柏很是气愤，明明是我的皇宫，却满是他俩的耳目。

“父皇，他们的耳目是他们的耳目，您去看看尘儿，然后写一封书信，既可显示大玉对尘儿的关心，又能博得二人的好感。一举两得，父皇何乐而不为？”

就这样，在萧玄承和白无咎的名头威胁之下，皇帝宁柏终于答应去看宁曲尘了。

宁偃文先行一步，宁柏乘坐步辇，二人一前一后抵达了未央殿。

宁柏摇着头叹着气很是不耐烦地走了进来，大喇喇的脚步透着如入无人之境般的无所顾忌。

未央殿外间没人，皇甫这个老头去哪了？

宁柏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慢悠悠地走向里间。

左右不过是个睡不醒的，看上一眼，走个形式就行了。

宁柏眼帘轻掀，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抬眼瞬间，却不由地睁大，揉了揉眼睛，再一次确认。

妈呀，真是那个丫头啊！

“闹鬼啊！”

宁柏一声惊呼，转身就跑。脚步之矫捷，实在是出乎了宁偃文的预料，他紧跑了几步才将他抓回。

“女儿见过父皇。”宁曲尘在他身后堪堪地施了个礼。

听到宁曲尘的声音，宁柏才从惊吓中清醒过来。真的是小九，也对，她本就没死，哪有什么鬼？

“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可曾通知西岭和南楚？”逐渐醒悟过来的宁柏，转身走了回来，坐在了宁曲尘床榻对面的椅子上。

还是一如既往地冷血，既不问宁曲尘当时受伤的情形，也不问如今是否已痊愈。她的醒来对他来说，惊吓远多于惊喜。

“父皇放心，未告知任何人，尘儿早就醒了。”宁曲尘语气淡淡的，眼神却一直灼灼地盯着宁柏。

“早就醒了？什么意思？太医每日诊脉结果朕都看了，你明明还在昏睡。”宁柏此刻，已经从刚才的惊吓转变成了愤怒。

你们居然敢戏耍朕？！

你们居然敢欺君？！

“父皇别忘了，女儿也懂医术，而皇甫爷爷帮我遮掩脉象，也不过是扎上几针的事儿，易如反掌。”

看着宁曲尘笑吟吟的模样，宁柏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如此欺瞒众人，她这是意欲何为？

宁柏换了一副慈父的表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尘儿，你可知道，在你装昏迷的这一个月，萧玄承和白无咎放下了他们的家国大事，一直在大玉陪着你。如果，他们知晓你戏耍了他们，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样？”

“父皇以为他们会怎么样？”宁曲尘没有丝毫闪躲，注视着宁柏。

宁柏气得手都有些颤抖，指着宁曲尘和宁偃文大骂：“你们这两个胆大妄为的不孝子，大玉的江山要断送在你们手里了。”

宁曲尘丝毫没有生气，语气依旧淡淡的，却十分笃定：“父皇莫急，女儿有办法帮您保住江山。”

宁柏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可瞬间又变成了鄙夷，鼻中不屑地哼了一声：“就凭你？尘儿，不是父皇说，萧玄承和白无咎现在都宠着你，但新鲜感一过去，你以为你还有什么价值？恐怕连多看你一眼都不愿意了。”

见宁曲尘不语，宁柏沉思了片刻，接着说：“尘儿，能保住大玉江山的最好办法就是，你继续昏迷。父皇了解男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趁现在，他们谁都没办法独占你为己有，你继续昏迷下去，让他们永远得不到，才会把你放在心里。而你就一直留在咱们大玉，你在大玉，他们顾及着你便不会冒然前来骚扰。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咱大玉的江山。”

呵呵，和预想的差不多呢。

宁曲尘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嘴角扯了一个难看的弧度。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父皇真的将这一番冷漠无情的话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些委屈地想哭。

曾经，她一心一意地期盼过父皇能分一点爱给她；曾经，她卑微地期盼过父皇能多和她说一句暖心的关怀，看她一看，或者哪怕多给她一个笑脸……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她以为自己早就变成了铁石心肠，她以为自己已经毫不在意他了，不管是他的关心抑或谩骂。

可是，如今亲耳听到他这一番抽丝剥茧的分析，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字字句句都透着冷漠啊……

宁曲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好冷啊，冰凉凉的！

“父皇觉得我继续装昏迷到几时合适？”宁曲尘的语气和她的心一样冰冷。

宁柏一愣，当然是装一辈子啊。

她这么问的意思是不愿意？

宁柏后知后觉地想到，也许，让她在躺在床上一辈子，对她来说是有些不公平吧。

之前，自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尘儿啊，你是大玉的九公主，为大玉做些牺牲也是应该的。你看父皇，为大玉操劳了一辈子，如今年过半百，父皇只想再多活两年。可如今这天下，你的那两位夫婿，你也明白，都想要我大玉的江山。父皇又能怎么样呢？父皇也很难啊！”

宁柏扶额叹息，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父皇， 您醒醒吧！就算尘儿愿意一辈子躺在床上装昏迷，您觉得，白无咎会让她一直在大玉昏迷吗？萧玄承会同意吗？他们今日没带走尘儿，只是因为尘儿的身体还未康复。有朝一日，皇甫神医阻拦不住，尘儿的情况趋于稳定，哪怕她不醒来，那两位想必也是要带她走的。到时候，您拦得住吗？到时候，您的江山怎么办？”宁偃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的父皇怎么就这么不上进呢？

当别人都铆足劲开卷的时候，只有他美颠颠地躺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