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淑珍把人放进去了。

向惟析连鞋都没换，直接就背着望舒进了门。

穿着病服的望舒被他安置在客厅的大沙发上，他自己则鞍前马后的给他找水，洗水果，就好像白淑珍不是这个家的主人，他向惟析才是。

等他第三次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几块奶酪的时候，白淑珍终于忍不住了，她说：

“向惟析，谢谢你把我侄儿送过来。一会儿是家宴，你留在这里不太方便。你能不能先回去？”

望舒抬眼：

“姑姑觉得向惟析是外人吗？”

他语气很轻，还带着一丝笑意，白淑珍却莫名抖了一下。

望舒天真的问：

“那为什么姑姑可以留哥哥的朋友吃饭呢？”

“傅斯年，傅总、向惟桉，向总，似乎都和哥哥一起在姑姑家吃过饭呢。”

“姑姑发了微博不是吗？”

“是因为我的不配，还是因为我不配？”

白淑珍抖的更厉害了。

她看着白望舒，她真的误会他了。

他哪里上不了台面。

他太上得了台面了。

用最无辜的表情，最天真的语气，说最阴阳怪气的话，直接刺的她有苦说不出。

“姑姑不是这个意思。”白淑珍一辈子没这么难受过，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解释的词，最后只能痛苦的说，“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望舒太知道怎么拿捏白淑珍了。

她太要脸，也太虚荣，那就把她的脸皮扯下来。

瞧，多么简单。

他亲爱的宿主永远都是对的。

阴阳怪气真的克制要脸面的长辈。

更狠的话还没说呢，姑姑就服软了吗？

望舒歪了歪头，笑眯眯的说道：

“姑姑以后别说让我难受的话了。说好的要最爱我的，不是吗？”

“事不过三哦姑姑，再有一次，我真的真的会生气的。”

白淑珍心里又恨又怕，脸上还不敢表现出来。

一把利剑悬在她的头顶。

她不能撕破脸皮，不能发疯，只能微笑：

“是姑姑的错，哈哈哈，是姑姑的错。向惟析不是外人，他不是外人。”

向惟析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

他支棱了起来。

他打开冰箱，专门拿昂贵的食材，笑眯眯的说：

“姑姑，这金箔奶酪我可以吃吧？有黑松露？姑姑，这个我能吃吗？”

血气方刚的小年轻根本不爱吃这些东西，他喜欢的是街边的苍蝇馆子，是烤肉，是炸鸡，但阴阳别人，哪个rapper不会呢？

望舒不觉得他是外人啊！亲人们！谁懂啊！

向惟析想唱歌。

他把昂贵的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重重的关上冰箱门，几乎是蹦跶的走向望舒。

望舒笑着看向白淑珍，白淑珍僵在原地。

向惟析顺着望舒的视线看去，他咧嘴：

“姑姑，不好意思啊，是不是我不能吃黑松露啊？”

白淑珍还能怎么办。

白淑珍只能点头。

半个小时之后，白淑珍发了条微博。

一张漂亮的聚餐合照。

一桌子琳琅满目的美食——来自五星级酒店的外卖，完全冷了，味道不是特别惊艳，但摆盘很精美。

白淑珍坐在主位，望舒和向惟析分别坐在她的左右手，三人笑靥如花——望舒亲自示范，白淑珍假笑了七八次才让前者满意，向惟析到是真情实感，他是真快乐，尾巴疯狂摇晃。

配文出自望舒之手——【一家人小聚，美好的晚餐。】

复刻了之前白淑珍和白意几人一起吃饭时的配文。

拍完照片，发完微博，白淑珍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她说：

“时间不早了，舒舒你和向惟析该回去了，医院有门禁的吧？”

正在吃向惟析切成小块牛排的望舒猛地放下手里的刀叉。

砰——

不大的声音重重的敲在了白淑珍的心上。

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上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她高高在上，鄙夷自己这个侄子的礼仪；

这一次一起吃饭，她还坐在主位上，却时时刻刻都在偷窥自己的侄子，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避免触怒他。

白淑珍活了这么多年，靠着亲哥就趾高气扬了多少年。

她知道亲哥死后，自己后半辈子会受点委屈，毕竟侄子和哥哥不一样，她肯定要受点侄子和男侄媳妇的气，但她不知道自己要像个新媳妇一样委屈，还是头上有几层婆婆的新媳妇。

白淑珍心里苦。

她捂着嘴巴，期期艾艾：

“姑姑说错什么了吗？医院不是都有门禁的吗？”

“医院是有门禁的。”望舒微微一笑，“但我不想回医院。医院哪有姑姑这里住的舒服啊。”

白淑珍想骂娘。

她不敢。

“住院好啊，住院有医生护士。姑姑我是一点都不懂照顾病人的，你伤了手，住我这里，我也没……”

“姑姑。”望舒打断她，甜蜜蜜的说，“原来姑姑担心照顾不好我啊。没事的，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再没有和姑姑相认之前，我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我妈还在的时候，我还一直照顾她呢。”

“谢谢姑姑关心我。”

“我真的好开心。”

“姑姑以后也要处处为我着想哦。”

白淑珍抖的厉害。

她这脸色和白墙也差不多了。

向惟析继续切牛排，他喂到望舒嘴边，看他张嘴吃了，才分神和白淑珍说话：

“姑姑，你要是觉得自己没办法照顾好望舒，不如请个护工？”

“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在国外读的社区大学，读的就是护工专业，我有证的，保证专业。”

白淑珍恨不得掐死向惟析。

个绿头发的臭流氓！

添油加醋个什么劲！

“不要护工。”望舒咽下牛排，他温柔看着白淑珍，轻声细语的说，“护工怎么比得上姑姑呢。伤筋动骨一百天，姑姑不会连一百天都不愿意照顾我吧？”

白淑珍能说什么，白淑珍只能点头。

这顿饭从下午六点吃到了晚上九点。

望舒一个劲的使唤白淑珍。

每当白淑珍要爆发的时候，他就会甜甜的问她，姑姑是不喜欢我了吗？姑姑不喜欢照顾我吗？姑姑还是更爱爸爸和哥哥啊。

他脸上挂着单纯可爱，甜到爆炸的笑容，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恶意。

那种偏执，疯狂，嫉妒以及恨，浓烈到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

只有精神病人才会这么分裂。

精神病人杀人都不用判死刑的。

白淑珍一点办法都没有。

向惟析在晚上九点半的时候磨磨蹭蹭万分不情愿告辞，他前脚离开，后脚望舒就推倒了茶几上的果盘。

“怎么办呢姑姑，我不小心把果盘打翻了。要麻烦姑姑捡起来了。”

白淑珍胸膛剧烈的起伏，她说：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望舒歪头，困惑的说：

“我没想怎么样啊。”

“是姑姑不好。”

“说好要最爱我的，吃饭的时候却一直那么不耐烦，连喂都没有喂过我一次。”

“果然，姑姑最爱的还是爸爸和哥哥啊。”

“也是，姑姑和爸爸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