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岚的处境，当然在太历面前也是一目了然。

扶定剪影王，他就开始打趣苍岚了，“怎么样？你今天的来访所见所闻，可以向你的君主汇报了么？”

苍岚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次的天鉴大会确实特别，颇为重要，为了招待好诸位仙官，为了我们五方能回到过去，以后更加稳定，也只能诸事都尽力而为了。”

“哈哈，好一个尽力而为啊。苍岚兄，我想如檀也和你说过吧？你可是在我们云班仙录里有备案的，你可是五方第一方士，中土首辅啊！”

看来，他与如檀的会面太历也是了解的，只是了解到多深还不知，苍岚也是心里一惊。

“斗胆问一句，只是这次，为什么两位仙官的提前私访？好像两位仙官本次私访互相都不知情吧？”

面对这位神秘的太历，苍岚不敢聊太多自己和中土的事情，机警地把球踢回去。

“这个也是正常操作，只是往届你不知道而已。”是否真如此，苍岚肯定也不知道，太历怎么说都对。

“今天你的出现，真的也许就是天注定，我们三个都是命中注定有缘的人，你能在这见到这个时刻，也是一种福得，不如你让我也再建一功，做位潜仙，也好过你现在小心翼翼地辅佐而不如君主家兵那么逍遥自得。”

又是潜仙？！

苍岚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们两位互相之间是不通气的。

苍岚在飞速地盘算着这一切，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决定，而且要确定这些决定不会给自己和中土以及君主带来不利。

在思索的同时，还要应付此刻太历的追问。“潜仙？方士做潜仙好像不是首选吧？”

“说潜仙其实不对，那是过时的称谓，我们天尊是把这当作天庭信使来看的，现在五方四海繁荣异常，上天诸仙各司其职，已经不能完全对应天下黎民的进贡和祭祈，需要更多的地仙能担当信使，来弥补目前的缺憾。”

真是一个完美的解释。

苍岚好像也无话应对，不应答似乎有悖修为，答应但好像对潜仙的认知又不是这样的。

把地仙摆上神台，在道德高地对你进行洗脑逼迫就范，想必这也是作为一名合格的天仙所需具备的基本技能吧。

这个微妙的处境让剪影王恨曜山也有点有尴尬。

苍岚看到剪影王，马上转过话题，将难题向剪影族转移，“这个信使以后在剪影族也会寻觅吗？”

这一转移，刚才还相互其乐融融，感恩戴德的剪影王和太历瞬间难为起来。

太历不愧是天庭的王牌定力，无聊地和无奈地回应，“剪影族的情况到时天庭会另行安排，将视特殊情况便宜行事。”

不过倒是剪影王曜山很不当回事，“天地生万物，本是自然而生，自然而有，我们剪影一脉衍传于今，也是不争不急，一切顺其自然，如果需要就安排，如果不需要有其他方法可以满足我们也会去寻找。”

这个转换，为使场景不再微妙，剪影王恨曜山提出邀请，邀请两位随其再去游览一下劫外天谷，两位欣然应允。

已经放下戒心的剪影王，也是一位和颜况色的翩翩君子，只见他不知把那两柄剪影刀收到何处，手上多了一支玉竹洞箫。

只见他举箫一吹，其声嗡嗡，不像是从箫中传来，倒像是地底下某处空腔发出的共鸣。

果不其然，原来箫声是引子，唤得大地响应，原本就是流瀑遮敝的洞府，此刻正发出渐响的轰鸣声，只见他们仨所处的地面，缓缓地开始隆起，升起为一个圆柱台，头顶山洞从上开始打开天窗，圆柱台伸出天窗，原来的山洞慢慢被补进来的流水注满。

一会功夫，他们仨就站在了瀑布的源头山巅，整个劫外天谷尽收眼底。

回望他们来时的路，这个角度是最好的视角。

原来最洁净的湖泊连着硫磺火山河，最洁净的湖泊的源头是瀑布群，而这个瀑布群就是湖泊、小溪的源头。

对于太历，这个场景他太熟悉了，当年逐日记载日月轨迹时，遥天日巡八万里，这个上帝视角俯瞰大地是日常，但也只有像他这样的有心人才会注意这个不法之地的神奇，此时此刻的他，满满的是情怀，是美好的回忆，是功成名就后的满足。

当苍岚看到这些时，更多是放松，和在“不同天”里的放松是两回事，那里是无意识无知觉的放松，更多是一种无知觉的迷失，而此时站在这里，他的放松是彻底地，是发自内心的，是能感知周遭环境，能清醒对话的放松。

这是三位承受过也享受过极致孤独的奋进者，不管现在是地仙还是天仙，是神还是魔，每个人还在为了证明自己、为了突显自己、为了族人或家人的利益在各自层面都在努力的三个孤独的灵魂。

这片刻的安灵，三人莫名的默契，都在享受这一刻。

这美妙的沉静不到一会，突然被远处传来的阵阵雷电轰鸣打断，一阵接一阵急促的雷鸣从远处传来，伴随雷电轰鸣，远处从西往东依次亮起连串的闪电，就像是一道闪电在天际奔跑一样，这个电闪雷鸣着实吓人，但奇怪的是，真的是光打雷闪电，却不见滴雨落下。

第57章 孤独三友，无间行走

太历和剪影王恨曜山是熟视无睹，苍岚却是十分好奇，“这是何处，为何电闪雷鸣却不见雨下呢？”

剪影王恨曜山解释道，“那是雷鸣口，是劫外天谷的出口，每位出去的剪影兵士出谷前都要接受电闪雷鸣的考验，没有通过的就只能被雷劈致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复生。”

苍岚一听，直接石化，简直不可思议。

“所以啊，出外游历的剪影族的战士都是九死一生考验过的猛士啊！”太历淡淡地说道，相信这也是他十分想替天庭或者说替他的老板天尊要归化这支奇兵的原因之一。

苍岚与他俩聊天的同时，顺着方向所指望去，电闪雷鸣果然是一阵一阵，并无特别的规律可言，想毕是只要有人出去，雷电就忠实地上岗执行职责。

看完远处，顺便回望了一眼来时的碧墨双湖，他又有一个让人胆战心惊地发现——两个湖连在一起，其实是一大一小，一圆一长，连着湖周边的山岗和植被，整个平面看上去像极了一张剥开的人皮。

来的时候因为是从中间穿过，看不到全貌，现在站在高处，定眼一看，胆小的真的会吓得人双腿发抖。

显然，苍岚错愕的表情也没能逃得过两位的眼睛。

恨曜山接着解释着，“其实碧墨双湖，是我们剪影族的坟冢和转生之地。”

这点太历倒是不知，也被吸引来。

“每位阳寿耗尽的族人，会先投入墨湖水葬，其中不乏很多不愿死，所以集聚的怨气太重，以至于将湖水的性情也诱变了，因此湖水墨得不见底。”

原来如此，难怪从旁边走过时，墨湖就像一个深渊，让人不敢直视，视之就像要被其吞没一样。

恨曜山接着解释碧湖，“洗尽所有的情绪后，族人的灵魂得到净化，于是便会从水底转到碧湖进行再次沉淀，因此碧湖是充满了灵性和生气的湖。”

哇，真是神奇，原来两个湖的水底是相通的，能相通却不会混杂颜色，这也真是神奇之所在。

说到生死轮回，苍岚忽然想到，刚才在洞府时，剪影王恨曜山将如檀所托之物交回了太历，那不是完成不了他与如檀的交易，交易没完成，那就得不到祝融丹，没有祝融丹，那恨曜山的父亲傲渊不是得折寿而殁！

一想到这，苍岚都觉得替这对父子感到着急，心之所想，即刻问道：“剪影王，你完成不了与如檀的交易，那你的父亲你想好了再去怎么施救吗？”

此时此景，此种关心也是最走心，最让人动容。

不等恨曜山开口，太历接过了话题，“这点倒放心，对于我们天庭来讲，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其实在我收回掘天锄时就想好了，天鉴大会完后我回天庭会帮傲渊前辈申请命数重新审定，只是到时需要傲渊前辈真心致歉，不得半点虚情。”

太历的话语让恨曜山真的是吃了颗定心丸，但更让他感激的是苍岚的善意——此事与他无关，他却时刻记着自己父亲的危险处境，这是什么精神！

这真是一种八卦的最高精神。

太历接着又说道，“其实除了我们天庭，你苍岚也是可以解决这一问题的，地仙中，其他四方都少见此丹，你们中土世界祝融丹倒是不缺，因为你们有位霸气敢为的君主。”

“这个我知道，只是祝融丹的管辖不在我的手里，是中土灵石部落看护着，我是有心无力啊。”苍岚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但他确实也是无从下手。

太历呵呵一笑，“所以说，就看你愿不愿意做潜仙了。”

“这和潜仙又有什么关联呢？”

“你们中土世界的祝融丹一部分是灵石部族自己冶炼出来的，他们毕竟是全天下最擅与石通灵的部族，尤其是灵石叟，其炼丹技能，可是女娲祖娘所授，天庭炼丹好手都羡慕三分啊，但更多的部分就是上天所派了，只要上天指定你苍岚来做为收受整理祝融丹的仙吏，这个祝融丹就根本不是什么事了。”

“如果你做了潜仙，指定你来收受整理祝融丹就只是很简单的事了。”

真行。苍岚看来是逃不脱这个问题了，本是来打探消息的，不想现在自己却被摆上了台。

苍岚此时也不再掩盖什么了，直言回复太历了，“按性格来说，我应该不适合潜仙。我自己都一直没有活明白，做了潜仙，必定要无间行走，这对于我来讲，挑战确实有点太大，而且我真心怕误了天庭大事。”

这时剪影王恨曜山说出了语重心长的一句：“即使不做潜仙，我们何尝不是在地犾与天堂间摇摆行走啊？”

苍岚看到眼前的一切，瞬间悟出了恨曜山的意思：

这是一个集最恶劣、最洁净、最安静、最轰鸣（间歇热泉）、最危险于一体的峡谷。

每个极险处所的终点都是天堂般美丽的存在，游逛每个美丽的天堂一不小心就会滑向恐怖的深渊。

每个剪影魔兵，为了去到外面享受五行的精彩，又必须经过雷电的锤炼，确实他们每个人都是一部个人的战史。

太历十万年的守望，虽说是记录日月轨迹，但随着轨迹，他看到的阳光下和阴暗里所有的一切，从最早的震惊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却不是熟视无睹，因为看得多了就知道了，所有的现状都有其必然存在的理由，即使偶然的背后也是必然中的一个随机选择而已。

他说了一句搭边不搭边的话，“从良，从仙，背叛，逆上，这些无论仙魔，每个阶层都有，同样的事无论正邪可能都在做，只是做时的出发点不同而已，但结局有时是一样的。叫潜仙还是信使不重要，主动还是被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总会有人去做，而且这样去做于已只会有利，也并不一定就是对部族有害。”

基于苍岚自己目前的身份和生存逻辑的习惯，他是不会轻易展露自己的心迹，但此刻他戒心至少是放到最低。

这三人中，其实他可能承载的更多，或者说他可作的选择更少。

“顺其自然，正如你所说，不管叫什么，我会做我认为最合适的选择。”

寥寥数语，三个人无形中像找到了知已一样。

时候已不早了，恨曜山准备送两位知已离开。

他们向电闪雷鸣的方向飞去。

那个地方是一处狭长的山谷，峡谷两边坚壁耸立，像是太阳忘记的地方，整日阴暗，原来是山谷的上层布满了厚厚的黑云，所以说这里是云谷更合适。

其实也不是这里不下雨，只是电闪雷鸣太响，完全盖过了下雨的磅礴声。

只见里面鱼贯而入的剪影魔兵，要电闪雷鸣间腾挪转移，时快时停，左躲右闪，只为避开那一挨即乌呼的闪电，这个多雷区的闪电，原来是以奔跑的活物作为袭击的对象。你只有比电跑得快，或比电更灵敏才能活着从这里面出去。

当然作为三位成名大仙，是可以从天上飞出去的。

回去之后？苍岚要不要再如实汇报呢？

唉，恼人的事情一件踩着一件，真的是知道越多选择越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