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同学？”云灵的声音从沈自玉背后传来，他明明期待着有人唤醒他的噩梦，却下意识地转过身挡在云灵面前，哑着声音道：“别过来。”

事实上，云灵已经看到了铁栅栏上挂着的人，虽然隔得远，但她比沈自玉看得更清楚。

不同于沈自玉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里，云灵一路循着血腥味而来。

她的五感比常人要更敏锐些，早在背着徐佳莹走回女生宿舍楼的路上，她就已经嗅到了血腥味。

恐怖片仿佛照进了现实，早知道晚上有这么一遭，连电影票的钱都省了。

“沈同学，救人要紧，你去找学校保安，打120叫救护车。”云灵的话让沈自玉从恐惧中稍稍挣脱出来，他的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按照云灵说的去做。

待沈自玉跑远，云灵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光是地上积的一大摊血迹，她就知道这位同学凶多吉少。

云灵心情复杂地走到栅栏边上，小心翼翼地将人从栅栏的尖刺上“取”下来，他的血都快从颈侧的大窟窿里流干了。

云灵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感觉那一点微弱的呼吸随时都会停止。

身为云族族长的父亲说过，生死有命，不可强求。

这位不知名的同学，本该在今晚画上人生的句号，为一中添一桩骇人听闻的惨事，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自玉跑到保安室的时候，里面还是没人，他拿固定电话打了120急救，完成云灵交代的事情后，一双腿软得几乎站不起来。

他也才17岁，记忆中上一次参加葬礼，还是小学的时候，他的外公去世了，他随父母去吊唁。

那时候，死亡给他的感觉是永远的失去了什么，他再也见不到外公，听不到他的声音。

失去带来的，还有无法弥补的遗憾，沈自玉记得外公曾留他住一晚，还说要带他去钓鱼，可他拒绝了，当天晚上就和父母一起离开了。

老人家走得很突然，大家都说他昨天还好好的，晚上吃了一大碗饭，白天还说了好些话，谁都没想到，他夜里突然就走了。

今天晚上，沈自玉再次感受到了死亡，他近距离地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看到了“尸体”的轮廓，甚至在脑海中猜测出对方的名字，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的相貌。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五官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任何特点，在人群中充当背景板的存在。

大家都说顾飞和学校的围墙杠上了，沈自玉曾经把那些事当成笑话听了，却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挂在栅栏的尖刺上。

如果这是个荒诞离奇的噩梦，他希望能赶紧醒过来，他本不该在学校里，这个点他应该吃过晚饭，洗过澡，坐在书桌前写完作业，随手拿一本书打发时间。

在某个瞬间，他禁不住要迁怒云灵，如果不是她，自己不会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可沈自玉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的软弱，他不能把云灵一个人丢在那里。

如果他注定要陷在这个噩梦里，至少他还可以抓住云灵的手，两个人一起面对可怕的事情，或许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沈自玉一路跑来，远远地看到了一团纯白色的光，那光并不刺眼，反倒是十分柔和，它笼罩着那一片，像是某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非自然现象。

光很快黯淡下去，沈自玉愣在原地半晌，才如梦初醒。

听到沈自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云灵抬起几乎没有血色的脸，朝他抿嘴笑了笑：“你别害怕，他会没事的。”

原来，他真的在做一场噩梦，从云灵叫住他的时候，噩梦就已经醒了。

救护车开进学校的时候，惊动了晚自习下课的学生，好些人看到了一身校服被鲜血染红的顾飞，看到了铁栅栏上黏稠的血迹。

校园论坛里一下子炸了锅，无数学生、家长都知道了，一中晚自习发生的事。

顾秋月接到电话的时候都懵了，她最近在倒班，有两天没回过家了，在她的记忆里，顾飞已经搬出了学校宿舍，他都不是寄宿生了，还上的哪门子晚自习？

言老师难得有一天清闲日子，窝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看球赛，女儿今天晚上特别乖，自己抱着小熊公仔睡着了。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言老师蹙了蹙眉头，这班主任当的，钱没多几个，破事倒是一堆，他脸上的表情是很不耐的，声音却还要装得温和。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让言老师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听到救护车和铁栅栏的时候，凝固的表情寸寸皲裂。

草（一种植物）

校长和教导主任的电话都被学生家长打爆了，一个劲催促司机开快点的王校长自己还一头雾水，他上一个接到的电话是校保安室的。

值班的保安小李向他解释说，另一位保安老周也在医院，老周是急性肠胃炎，吃过晚饭就上吐下泻的，他急急忙忙把老周送去了医院。

临走时，老周还叮嘱他把自动门开个口，怕他们回来晚了，来不及给坐校车回家的老师开门。

所以说，出事的时候，校门明明开着，也没保安，那为什么还要去翻越栅栏呢？

今晚的人民医院抢救室门口格外的热闹，时不时地就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还有人穿着睡衣拖鞋，头上戴着卷发棒，个个都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急匆匆赶回来，只看到顾飞被抬上救护车的小李人都麻了，正常人流那么多血还有抢救的必要吗？

可抢救室的灯一直没灭，顾飞的妈妈哭天抢地的，抓着言老师的胳膊，一个劲地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话也是言老师想问的，他才应该要抓着顾秋月的胳膊，好好问问她，顾飞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坑害他。

他上辈子究竟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才要摊上这样的学生，这都第三次了，但凡一个脑子正常的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干出这种事来？

还饿着肚子的沈自玉和脸色惨白的云灵，坐在远一点的塑料椅子上，之前顾秋月见云灵身上沾了血，便不管不顾地朝她扑过来，那架势着实有点吓人。

沈自玉好不容易护住了云灵，手背和胳膊上，都被顾秋月抓出了血痕，这种时候，发生什么事都只能自认倒霉了。

沈自玉拉低衣袖，试图遮住手上的伤痕，可云灵还是看到了，她现在连抬一下眼皮子都觉得费力，没办法“保护”他，只能靠在沈自玉肩上，连呼吸都是微弱而短促的。

云灵从来都是一副活力满满的模样，如今却活像一株被霜打蔫了的小白菜，众人都以为她是被顾飞吓着了，对她投来包含同情和怜悯的复杂目光。

沈自玉听见有个校领导说：“现在的女学生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吓得脸白成那样，话都说不清楚，也不知道还待在医院里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