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小宝！”

老头又喊了几声，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四处张望，嘴里焦急地喊着“小宝”，看到荆月沉还在，才慢慢放松下来。

刘仁平走到病床边，拍了拍老头的肩膀：“大哥，你看清楚了，这个年轻人怎么可能是小宝，你认错人啦！”

“没有认错，我怎么会认错小宝，就是小宝！”老头不安地想要去抓荆月沉的手，动作太大，手背上的输液针都被扯出来了，溅了些血。

“老人家，您别激动，我不走。”荆月沉赶紧上前安抚老头，扶着他的肩膀，“您还在输液，不能乱动。”

“小宝，是爸爸对不起你，你别走。”老头紧紧抓着荆月沉的手，生怕松开一点荆月沉都会消失。

刘仁平不敢动老头的伤口，急忙按下呼叫铃，焦急地责备：“大哥，你这身体本来就不好，你就别瞎折腾了，你好好看看这个年轻人，最多二十出头，哪儿可能是小宝嘛！”

“是小宝，和画上长得一模一样，你不要哄我！”老头瞪着刘仁平，浑浊的眼睛里爬满了血丝，满脸气愤。

如今老头神志不太清楚，刘仁平也没法和他争出个一二三，叹了口气，看向荆月沉，商量道：“年轻人，能不能再耽误你一点时间，你陪陪我大哥，我会给你钱的。”

护士进来了，看见老头手背上的伤口，责备了家属两句。然后给老头处理了伤口，又重新扎了针，叮嘱不要再乱动。

换了药之后，有荆月沉陪着，老头没再闹腾。只是一直握着荆月沉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谁都拿老头没办法，刘仁平问：“年轻人，也不耽误你多少时间，你就偶尔来看看我大哥就成，我一个月给你三千，你看成吗？”

“不用不用。”荆月沉摆摆手，“我不缺钱。”

“年轻人，我不是要道德绑架你，只是我大哥实在太可怜了。”刘仁平唉声叹气地讲述了老头的经历。

原来老头叫刘仁贵，曾经还是个大学教师。与从小青梅竹马的爱人结婚后，两人育有一子，小名就叫小宝。

一家人生活幸福美满，可上天总是见不得别人太过幸福，跟他们一家开了个玩笑。小宝五岁那年，被拐卖了。

刘仁贵和妻子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去寻找儿子，却杳无音信。一年两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是生是死都没有任何消息。

夫妻俩为了能找到孩子，辞掉了工作，全国各地去找。奔波十几年，还是没能找到孩子。妻子因为抑郁成疾，才四十三岁便跳楼自杀了。

而只留下刘仁贵一人，青年丧子，中年丧妻，最后精神都不正常了。每天除了睡觉的时间，其他时候都在到处找儿子。

“其实我大哥今年也才五十八岁，看着却跟七老八十一样，就是孩子失踪了之后，忧思过重，一夜几乎白头。”刘仁平忍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荆月沉从前的世界太小了，靳柏寒几乎就是他的全部，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还会有这么惨的悲剧，眼眶也红了。

他只是不太明白，刘仁贵怎么会把他错认成自己的孩子，便问了原因。

“嗐。”刘仁平摇了摇头，十分无奈地说，“我大哥曾经找人画过小宝成年后的肖像，看着跟你有几分相似，这两年他的神志越发不清楚了，所以才会认错。”

知道了原因之后，荆月沉觉得老头更可怜了。看着眼神涣散的老头，荆月沉想到了自己已经记不起样子的父母，他们也会为了寻找自己，变成老头这副模样吗？

之前找上他的那个人，被靳柏寒删了联系方式之后，他就再没有联系过。那时候他以为，他的世界只要有靳柏寒就足够了。

后来交了朋友，感受了新的生活，他才发现自己以前太过狭隘。

“老伯，我以后可以天天来看贵伯，不过我不要钱。”在听完刘仁贵的经历之后，荆月沉动摇了。

刘仁平还怕荆月沉不答应，毕竟现在的年轻人，哪有喜欢经常陪着老头子的，这下终于放下心来。不过还是坚持要给钱：“你们年轻人工作也不容易，钱还是要给的。”

荆月沉也坚持拒绝，他现在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做，比起每天无所事事，来陪着刘仁贵可能更有意义。

最后刘仁平还是妥协了，一个劲儿地感谢荆月沉，老泪都快出来了。

刘仁贵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两人说话的时候他听不见，但荆月沉要来陪他，倒是听见了。

“小宝，爸爸找到你了。”刘仁贵抓着荆月沉的手，笑得褶子堆满了眼角，老泪纵横。

今天毕竟是喝了酒的，荆月沉虽然不至于醉，但身上一直没什么力，一直陪着刘仁贵也撑不住。

还是刘仁平好说歹说，把荆月沉的电话留给了刘仁贵，还承诺说以后荆月沉每天都会去看他，荆月沉才得以脱身。

从医院出来，荆月沉打车去了许敬远那里。

“你可算回来了，那老头怎么样了？”许敬远问。

荆月沉有些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把刘仁贵的事跟许敬远讲了。

许敬远也是一脸唏嘘：“这老头也太惨了，我要是经历这样的事，没准都活不下去了。”

荆月沉垂着头没说话，一直在想着自己亲生父母的事，脑子里很乱，跟一团浆糊一样搅着，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见他脸色惨白，许敬远忙问：“你怎么了？不会是喝酒喝出问题了吧？”

荆月沉摇摇头。

许敬远赶紧起身倒了杯温水，又拿了解酒药过来，看着荆月沉吃下去。

“好点没？”许敬远紧张地问。

荆月沉喝了水，舔了舔嘴唇，犹豫着要不要跟许敬远说自己父母的事。

但是许敬远太聪明了，荆月沉的情况他是知道的，见荆月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概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月沉，如果你想去找你父母的话，完全可以去找。”许敬远一手压在荆月沉肩上，捏了捏他的肩头，“说不定你不是被遗弃的，你的父母也像那个老头找他的孩子一样，在找你。”

“我只是很害怕。”荆月沉嘴唇颤抖着，脸上毫无血色。

他害怕的事情太多了。

害怕找不到，又害怕找到之后父母并没有寻找过他，也害怕可能父母已经不在人世。

这些都是未知的，而在之前，他的人生是可知的，他的人生里只有靳柏寒的存在。

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这种安稳的生活，很难改变固有的想法。

“别着急，你可以慢慢想。”许敬远尽量安抚他的情绪。

荆月沉微微点了点头，绞在一起的手指松开了些：“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