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灰和邢涵的交谈只持续了两三分钟，但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白烈那边就已经陷入了绝对的劣势——

荧绿色的光幕交错，将并不算太宽敞的通道填满。

但几乎同时地，黑色的人偶们搬动着八支刃足，硬顶着白烈制造出的高饱和光污染飞射而出。

“啧....”白烈砸了砸嘴，又一个剑指捏出百道光剑。

可有着人为指挥的人偶们又马上表现出了高度的协同，身位交错、彼此掩护住核心的同时追击的速度不减，

见自己的阻拦没能生效，白烈更加烦躁。林梓兮与其他人也在不断地释放着自己的攻击，但就和那天一样，他们的灵能对于人偶的黑石涂装来说还是太过孱弱。

“继续退！”不得已，白烈继续发出后撤的指令。

“退不了了！”但同伴们却返回了一个噩耗。

“后面也被石壁堵住了，没地方再退了！我们得解决它们。”

“.....超。”白烈沉默了半秒，最后只憋出了个脏字，“解决个屁啊，拖都拖不住！”

说着，白烈又发动了一次「正义之地·零点」固化住人偶所在的空间，但以十八台人偶为目标......甚至比当初封住妖金刚还吃力。

「固化」的停滞效果在逐渐消失，借着节肢造型爬满通道上下的人偶们此时看起来更加像是盘踞在织网上、因猎物挣扎而变得跃跃欲发的蜘蛛。

白烈艰难维持着权能，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只能拼了，我会将最后的灵能全部爆发出来再停住它们一次，至少五秒，最多十一秒，在这段时间内，你们必须穿过去解决控制者。”

白烈很清楚，「对策小队」最大的弱点就是存在控制者。

可“优先解决控制者”对于灵能者来说并不是面对「人偶」时的最优解。毕竟一般情况下，「对策小队」的控制者们都会在视野外进行操控，即使能找到他们，一身黑石打造的重型护甲也能让他们在面对灵能者时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灵能者在面对「对策小队」时最好的选择其实就是回避，人偶在被操控的状态下追击能力和索敌能力完全受到控制者的限制，直接尽可能地跑远直到离开控制者的操控范围就能甩开反灵能战特化的「对策小队」。

但如今通道就那么点宽，后路也被封死，就连墙壁里面也都是黑石框架以至于无法通过地形破坏的方式阻挠人偶的行进。

而且出动的人偶数量相对于这种狭窄的环境来说也太多了，白烈一个人应对都汗流浃背的，更别说还得护着其他人。

退无可退，又到了该拼命的时候。

“就是现在！”白烈没有等伙伴们同意，就直接怒吼出声以作信号。

一年的时间培养起了足够的默契与信任，行动力极强的林梓兮最先反应过来，将所有用于攻击、阻拦的术式收回并强行转为身体机能强化与动能推进。

以间接的方式强行提速很危险，思维速度与动作精度跟不上的话在战斗中极其容易出事，但在白烈的全力爆发下，能够对发起冲刺的众人造成威胁的人偶们已经如琥珀一般静滞，摆在林梓兮面前的是一条康庄大道。

小哥与其他伙伴见状也要冲出，却被另一声娇呵制止。

“不！！”是更加熟悉白烈能力的何星，她竟然在愣了一秒后选择拦下身旁的伙伴。

没时间解释，何星又焦急地呼喊：“林梓兮，回来！！！”

这一年来林梓兮的状态一直浮动得很厉害，刚才将灰跑走后她就明显变得有些急躁，何星思考清楚只用了一秒，但还是没能来得及拦住她。

但正如前文所说，间接的强行提速很容易出事。

林梓兮听到了何星的呼喊，但她不是将问我，她已经刹不住了。

何星立马转过头呵斥白烈：“蠢货！你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犯浑！”

因灵能接近枯竭而有些头晕的白烈直接被骂清醒了，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致命的错误——

白烈的「正义之地·零点」固化的不是区域内的具体事物，而是整片空间。

也就是说，林梓兮的冲锋并不如会如白烈所想当然的那样从被停住的人偶缝隙中穿过去，而是在进入那片区域时一同被停住。

好死不死的，白烈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而撞进「零点」且想要继续运动的林梓兮却又马上成了多出来的、需要白烈额外支付灵能用以对抗的第十九个单位。

可以预见的是，在林梓兮撞进那片被停滞的区域的瞬间就会导致白烈提前力竭，使得「正义之地·零点」失效进而让她暴露在刀锋之下。

一个极其低级的失误，却导致了一个足以让同伴丧命的乌龙。

“不.....不！！！”在最后一瞬间，白烈做出了他的补救。

鲜红从他的眼鼻口耳中淌出，但白烈还是瞪大了双眼死死盯住前方，他双手改剑指为握掌。

这一刻，曾熔盾铸矛的男人拾起了守护的意志，再一次将手中锋锐的矛折断。

挣脱「零点」的人偶刚要抬起刃足把眼前的女人撕碎，可荧绿的灵能却突然在两者之间形成了一道凝如实质的壁垒，结结实实地抗住了黑石的侵袭。

但白烈哪怕在自责与悔恨中再次突破了自己的极限，那也仅仅只是拖延了一时半刻。随着参与攻击的人偶数量增加，七窍流血的白烈最终还是没能站到最后。

随着白烈的意识溃散，坚韧的荧绿壁垒也不攻自破。

就这么结束了吗？

不，白烈的拖延还是有意义的。

十字剑痕展开，灰发的修女探身而出，一手拉住林梓兮的后领将其拽回，一手朝着面前张牙舞爪的人偶挥剑。

对众人来说犹如噩梦般万法不侵的黑石人偶，却在将灰手中利刃的面前如豆腐般软嫩。只见那十字巨剑的剑身溢出一圈黑蓝色的光刃轻易地切开了人偶的躯干，截面光滑如镜。

这一拉一扯间，林梓兮有些恍惚，但她的视线还是第一时间被将灰手中的剑所吸引。

“问我.....”

然后林梓兮又马上被粗暴地甩到另一人怀里，她定晴一看，好像就是任务目标本人。

众人被这再一次的转折惊到，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将灰又是两剑斩落数台人偶、且战且退的同时报上了一个不好的消息：“灵能不够，该走了。”

将灰的灵能一直得不到补充，这一整年下来她总共出手救场了六次，剩余的灵能根本不足以催动「斩击魔剑·辉光裂星」多少次，这还是在魔剑对她不完全开放的情况下。

于是，又一次十字斩，众人抛下人偶直接消失在了斩痕的黑蓝水波当中。

咸阳城城郊的一处安全屋内，何星在其他几人的帮助下给重伤的白烈做紧急处理，小哥则是在通知本地友军撤离，就只有抱着熟睡的灰猫的林梓兮在跟有些不知所措的邢涵对视。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弟弟又为什么会失控？”林梓兮直切主题，她现在只关心这个。

被将问我的“亲属”这么一问，曾被迫暴露将问我弱点的邢涵有些窘迫。

“是因为将问我的生父，也就是姜述的陷害，还有就是「皇帝」.....”在那天之后，被囚禁的邢涵曾见过一次姜述，她用帮姜述研究「斩击魔剑」为由换取了不少关于那天情况的信息。

但直到现在，这些信息才给到了最想要了解它们的人知道。

许久，邢涵终于说清楚了有关姜述的图谋、将问我的影响性、以及「皇帝」的存在。

“所以....问我那段时间的‘行为异常’，其实是因为我们无法认知到被排斥的「皇帝」？他其实一直在和这个国家的皇帝一起行动？”林梓兮听完觉得很不可思议。

“是的，按姜述的说法，所有和「皇帝」本人有关的记忆都会被合理化地抹去，所以那段时间将问我的行为会显得很奇怪。”邢涵再一次肯定。

“这可能吗？连作为存在证据的物品也能一同抹去的能力，这已经是「神」才能做到的事了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

场面又陷入沉默。

他们知晓了真相，那天所发生的事情也如他们所预料的一般和将问我密切相关，但之后呢？

他们又该从何出发？

“接下来怎么办？”还是人间清醒的小哥在发问，但团队中原本的主心骨已经陷入了昏迷。

“按一般的剧情来说.....这时我们是不是应该组成救世小队，一路杀进魔王城，然后兵对兵、将对将地开打，在危急关头每个人都进个回忆杀最后爆种反杀敌人，拯救世界？”

邢涵的话听起来有些不着调，但确实是以“还能够再做些什么”为前提下的、目前的唯一选择。

没办法，总不能逃一辈子吧？

“这.....”

“另外一提，姜述其实是五阶特质系灵能者。”邢涵又补了一句，众人欲言又止。

又僵持了一会儿。

“那，将问我呢？”林梓兮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啊？我说了啊，他被姜述背刺放逐到「虚数界」里了。将问我不是空间界限的亲和者，一旦被放逐到那个地方，只有来自物质界的的单方面救援根本不可能把他带回来......”

说到这，邢涵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嘶~等等，你怀里的这个小妹妹....好像刚刚以将问我的「使魔」的身份觉醒成了能使用「空间转移」的界限亲和者。理论上，她是可以借由与将问我的联系把他带回来的。”

“啊？真的吗？”林梓兮看到了希望。

众人听此也是一喜，不论接下来如何行动，将问我这等重要战力能回归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邢涵思考了几秒又摇了摇头：“但也只是理论上，从虚数界中定位哪怕有稳定的联系存在也是十足地费时费力。不说这小丫头现在没有主人在给她供给灵能，就算灵能充足，没个四五年也算不清将问我的位置。可姜述的计划，按他的意思.....恐怕已经是要再次进入收尾阶段的进展了。”

林梓兮才翘起的嘴角又垂了下去，但突然，怀中熟睡的灰猫再次化为人型。

“不需要了。”

将灰出来只是为了说两句话，再用仅剩一点的灵能贮备作最后一件事。

“只需要等待就好。”

她再次唤出魔剑，并斩出了一记规模格外巨大的十字剑痕。再然后，将灰居然把好不容易才拿回来的「斩击魔剑·辉光裂星」直接投入了水波当中。

“哥哥已经苏醒，他会带着希望到来，一如既往。”

灰猫再次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