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掉SAN的彩色天空消失了，诡异的黑色雪花也就此停下，雪地上残留的黑斑也被炮火与硝烟所掩盖，身处战场之中的人们暂时还不能发现它曾来过的痕迹。

但姜述还是在发现眼前人影消失的同时拿出了被藏在衣物内袋的一小张老旧布匹。

神州本地与「时间」有关的灵器极少，除了「阿房定秦剑」之外，便是这自秦朝一统后得以推行全国的「颛顼历」真本。能反制时间能力的剑固然威能无匹，但对于姜述来说，能观测到时间变动的「颛顼历」才是真正防范甚至克制林东的杀手锏。

但姜述才低头准备观察布匹上刻画的圆盘变动，又猛然感受到了有个陌生的无形「国度」几乎在一瞬间就把整座咸阳城笼罩了起来。

这种不正常地「国度」扩张速度....已经不用去看「颛顼历」了。

林东能依靠「神化」获得「国度」有些超乎姜述的预料，但事已至此，姜述也只能同步展开自己的「国度」进行对抗。姜述无比清楚，对于五阶飞升者而言「国度」就是一切，国土之间的碰撞与争夺往往就是决定性的胜负手。

但姜述并没有后悔自己选择嘴炮而不是补刀。

正如他所说的，杀死「凛冬」很简单。在拿捏住林东的亲人与他那无聊的正义心之后，但凡准备得充足一点都能很简单地把他耍得团团转，但这样一来，反而不能轻易地以“杀死他”来作为最后的目的。

姜述想的更多。

原本还把「凛冬」当作威胁最大的敌人时，“解决掉他”和“付出一定代价”是正负挂钩的，是一种得失的交换且前者才是“得”。但在发现如何轻松拿捏他之后，不得不做的前者反而变成了“失”，那么事情就理所当然地变成了“解决掉他”和“能不能再创造一点价值”。

姜述去年把「凛冬」打成叛徒的理由是他偷窃「魔女夜宴」的关键证物涉嫌勾连危险人物，这个理由对大众而言足够，但对于「清洁工」那边来说就很勉强。但为了抓住这个机会以及给X先生擦屁股，姜述也不得不在那个时间点选择与「净除所」交恶。

所以这次借由林梓兮过来搞事的机会，姜述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凛冬」身上的两个问题。

第一个，自然是把林东这个一直藏在暗处的杀手摁死，而且最好是逼到极限再杀，这样才能尽可能地保证这个极其容易溜走的“幽灵”不再反复横跳、仰卧起坐。

第二个，连同上一个问题里的“逼至极限”，将大概率能用出「神化」的林东坐实为「魔女」的帮凶，将自己与其他「清洁工」的交互立场重新拉回中立，另外还能彰显一波力量打压一下那些不甘心的下水道臭老鼠。

虽然林东在「神化」后能顶着「阿房定秦剑」用出能力让姜述有些意外，但他也清楚这不过是垂死挣扎。

能获得「国度」程度的「神化」...姜述已经预想到了林东的失控，而林东这种人又不可能会放任自己失控，所以虚弱却又不得不守护住女儿与咸阳城的他下场只有一个。

再加上林东的灵力储备已经快要见底，他又能在自毁前维持这个「国度」多久？

姜述看到了已经出现在林梓兮身旁的林东，同时也感知到了其逐渐敛起的「国度」之力，他突然又觉得有些奇怪。

五秒，国度的对撞只持续了五秒就结束了。

可在这五秒中，不仅姜述没有受到伤害，「定秦剑」的存在也没有被破解，就连林梓兮一行人也没有被救出去。唯一变的，就是林东的位置从姜述面前换到了林梓兮身旁，

“五秒...你到底做了什么？”

姜述疑惑的同时下意识地看向了手上的「颛顼历」，然后他十分惊讶地发现——

日期居然整整往后挪了四天。

「颛顼历」是能观测时间变动「灵器」，不可能出错，那么这也就意味着.....

林东在兽化后，在五秒内将国度的覆盖区域也就是整个咸阳城的时间流速减缓了近七万倍？

就在刚刚姜述拿出历法、展开领域、抬头低头的这五秒内，外界居然过去了整整四天？能反制时间能力的「阿房定秦剑」呢？来点作用啊！

姜述看向了「阿房」，收集齐「帝枢院」全部“凭证”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力量的明显减弱。也就是说它并没有在这五秒中失效，甚至还出了很大一把力。

但这不就意味着，这被跳过去的四天居然还是「定秦剑」削弱过后的结果？！

而且，已经撑开自己国度进行额外阻扰的姜述居然也没能察觉到时间流速的不对劲？！按理来说同样具备「界限」的「国度」之间对于彼此是有一定抵抗力的，毫无觉察....那就只能说明敌人的「国度」凌驾于他！

‘果然不能轻视「清洁工」中的任何一席，啧，最后还是大意了。’意识到这点后，姜述顿感头皮发麻。

随后他立刻握住「阿房」，为了避免林东有拼死再开一次「国度」的可能，姜述打算提前为这场开始跳脱出控制的闹剧画下句号。

第七十二章 回归

「定秦剑」的力量开始被主动引导，作为“剑”，他当然不止是图腾柱。元芮所伪装成的缺陷赝品只是用于迷惑林东，真正的「定秦剑」具有它该有的一切功能，其中就包括了将自然存储下来的能量全部放出、以此打出强时间反制力的高能斩击这一项。

姜述举剑蓄势待发，远处的林东虚弱地向女儿开口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但看样子已是无力反抗。

“小兮。”

身边突然响起的，虚弱却又带着些熟悉的声音吓了林梓兮一跳。

“....嗯？！爸？你怎么....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林梓兮再看清林东现在的样子后，惊讶又变成了惊恐，“这....兽化？你怎么会兽化了？？”

“这不重要了。”

脏污的皮毛与臻冰一般的皮肤无不彰显了林东此时的状态，但比起这些，它言语中难掩的虚弱与愧疚才更让林梓兮在意。

“爸....”

“抱歉，小兮，爸爸试着再...咳咳，再努力一把，但好像...咳咳咳！好像又失败了呢。”两句话的功夫，林东已经开始止不住地咳出褐黑色的污血。

五秒还是太短了，「定秦剑」以及姜述的「国度」还是对他造成了足够的影响。林东本来打算拖上整整一个月的，可诸多因素的影响下，他只换来了四天。

“你...你先别说话了！”林梓兮看着才重逢的父亲又在不久之后的现在变成了这般模样，原本还难以消解的埋怨也被甩到了身后，现在又轮到她着急和不知所措了。

林梓兮又转过头匆忙地补上几个术式填补防线，父女说话的这点间隙差点让本就脆弱的防守提前崩溃。

他们在几分钟前发起了针对出城哨卡的突围，但果然兵力更少的那边也是陷阱，突然蹦出来的几个灵能者施展出了极为老练刁钻的权能攻击，差点将突围的他们一次性彻底击溃。然后，突围失败的他们就马上陷入了被前后包夹的防守当中，但火力上质的差距也使得他们的挣扎显得是如此地不堪。

见状，林东又用力地锤了一下脑门迫使自己更清醒一点，随后用出了可能已经十几年都用过的广域防御术式。

“不动。”

两字的言灵术式被释放，透明的、类似于「术式：结界」的圆罩护住了众人。各种大威力炮火与灵能、权能的光辉于刹那间被隔开，看其密集程度，甚至让圆罩外在顷刻间布满了能遮挡视线的烟尘与特效。

紧急时刻得到喘息的众人也回过头发现了林东的再次出现，以及其狼狈的姿态。

“我坚持不了多久了，待会儿，我会拼上这条老命再用一次「国度」将你们送出包围圈，之后的路程依旧凶险，你们趁这一小段时间恢复一下状态准备好。”林东简单地交代了一句，就又看向了林梓兮。

众人也别过头不再投去关注，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时间属于这对即将永别的父女。

林东颤巍巍地开口：“小兮...”

“我不要...”

“你听好...”

“闭嘴...我不要你死....”林梓兮流着泪，又一次打断了父亲的话。

但林东只是揉了揉林梓兮的头，露出了和小时候即将离开时一样的微笑安慰起了女儿：“没事的，爸爸只是要去做更伟大的事情了。”

“我，我不要，我不要你走....”林梓兮攥住了父亲揉乱自己头发的手，不断溢出的泪已经使她的话语变的破碎。

林东最后抱住了女儿，用今生最温柔也是最残酷的话语说到：

“这次，我要做的事是保护我的女儿。所以，即使是小兮你，也不能阻止我去完成这件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英雄事迹。”

他松开了女儿，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最后剩下的只有嘱托和告别了。

“对了，你的妈妈在群岛地区，小心藏在那里居心不轨的‘外来者’。”

“那么.....”

就在林东即将作出最后的分别，姜述也挥出了那一记能划下终点的斩击的同时，在神州大陆的边境，「边境防御阵线·万里长城」的总指挥部突然沸腾了起来。

咸阳城被未知的「国度」封锁四天当然引起了莫大的关注。在这四天里，几乎天朝帝国内所有的眼睛都盯着皇城，倒不是他们没有试着去做些什么，而是那笼罩整座皇城的「国度」具有着极强的「时间」之力，国内能够影响它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而那几位「清洁工」又偏偏都选择了无视，再加上本就混乱的现状，其他人也不敢轻易插手，只得默默地等待事态变化或某个按耐不住的出头鸟跳出来。

然后，在第四天，他们等到了。

就是这个“出头鸟”有点....太快了，而且，他的存在也很....敏感，或者说，危险？

2024年12月4日，距离皇城被未知的兽化「国度」封锁已经过去了四天，在这四天里要说真正坐立不安的，其实还是「万里长城」的守军。

想想就忍不住骂娘，这一年来国内动荡得不行，偏偏还是这时候源地大陆那边也闹腾起来了。全大陆围殴一个国家，光听着就离谱！而且源地大陆专挑这时候搞事，这背后没点什么阴谋与后续...哥们是真不信吧？于是，「万里长城」的守军们在这一年里算是两头盯两头紧，麻得不行。

到了最近这几天，更是麻到了顶峰。

隔壁大不列颠的战场这几天是越打越猛，卫星观测到的那边始源之地反馈到物质界的灵性波动的次数和量级是越来越高了，说明他们的战争也步入到了真正拼家底的尾声。

可又！又偏偏是皇城出事的这几天！你源地大陆最好真不是故意的！

再然后，从今天上午开始，总指挥部彻底沸腾！

卫星和负责观测的灵能者们突然报告，源地大陆的「阿斯加德」和「奥林匹斯」紧急集合了十万联军开拨「阿瓦隆」，现在报告上来的同时可能已经马上要打起来了。

可据卫星上的灵性变动观测仪显示，十万联军的敌人居然只有一个。

这一个就算了——

关键是踏马的，为什么！

为什么对上那十万联军的唯一一个灵能单位，被帝国的卫星认证出了身份？？？

吃瓜真吃到自家身上啦？！

而且更离奇的是——

为什么这个认证出来的友军信号，这个敢以一挡十万的神州猛人，他的认证信号是「清洁工」？

甚至是「第十三席」？

不是，哪来的第十三席啊，什么时候的事？而且为什么认证信号上没有进一步标识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第十三席」的代号？

再再再然后，总指挥长发出了再探再报的命令，将这场战斗的发展情况提高为当前最优先级。

然后他们就更麻了——

咱就是说，不是没见过自家的「清洁工」猛，可也没见过这么猛的。

不断攀升的灵能数值轻易地刷爆了六年前「魔女」创下的峰值记录，甚至打到现在还在以一种看不见尽头的速度不断往上升，他们真怀疑这个「第十三席」到底是不是只有一个人。

单单他一个人输出的灵能量就已经远超那十万人了，他难道没有极限的吗？

从一开始的奇怪，到惊讶，到超级惊讶，再到惊讶得开始质疑，最后彻底麻完了，一共持续了数个小时。总指挥部的职员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代表着十万联军的灵能波动逐渐衰弱至无，而那代表着未知的「清洁工·第十三席」的蓝色光点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衰弱的迹象的全过程。

过于震撼。

以至于他们都停下了手中的相关工作，只是盼望着、期待着这一场“神迹”的结局。

最后，战斗以灵性波动停止攀升，卫星观测到大不列颠近海因为始源之地反馈物质界而多出了一条长达三百公里的海沟作为结束。

但总指挥部还没来得及喘息一下去处理与询问「净除所」有关「第十三席」的事情，那消失了十几分的蓝色认证光点居然再一次出现！

他这次....居然是径直朝着神州大陆这边飞过来了？！而且这个速度......二十马赫，什么概念，以世界地图为俯视角观看都能看出他在移动啊！

等等，二十马赫这个速度是不是有点耳熟啊？

这时，卫星好不容易抓拍到的影像也被送到了总指挥长的手里。

图片中银色的龙影十分模糊，但仔细看上一会儿，又隐约产生了“他的眼睛是不是对上了镜头”这种离谱的错觉。

“不对，这明显就是一年前大闹净除所总部的那个兽化者吧！它马上就要入境了？淦，都别凑在这看了，赶紧部署下去啊！把防御都拉起来！”总指挥长想起了一年前魔都事件报告里最后被冠上黑锅的那个兽化者。

但就在蓝色光点即将越过边境线时，一通电话打到了总指挥长的手边。

总指挥长隐约意识到了会是谁的来电，他接起。

“不用管他，这就是我们净除所尚未确定代号的「第十三席」。”净除所老所长的声音在固定电话的话筒中响起。

“了解。”总指挥长觉得这是有关「净除所」与「帝枢院」的权利争斗的又一次交锋，他决定保持中立。

不过他就算坚持要防也没用。

「第十三席」的蓝色光点飞在超过两万米高的对流层，什么东西能防住他？还不如摆了。

但眼看着蓝色光点的位置距离皇城越来越近.....嘶！总指挥长开始觉得胃疼。

那么，在蓝色的彗星划过天空的同时，我们终于可以把视角转回到林梓兮这边。

“那么，小兮——再见了。”

背对着金色的斩击烈光，最后的最后，林东终于面对面地跟自己的女儿道出了诀别。

圆罩消逝，炮火与辉光重新逼近，时间的国度也将要化作亡语，从濒死的兽驱中再度绽放。

不论这拿命换取的挣扎时光能否胜过皇权的悠久历史，林东都已经拼尽了他能做到的全部。

这便是真正的告别了。

“不....爸爸....”林梓兮喃喃着，这一瞬间，无数的思绪与回忆快速地掠过。

难道，真的要又一次地目睹亲人永别的惨剧在眼前发生？

还能做些什么吗？

还能向谁祈祷吗？

黑色的三瓣丁香项链从衣领中飞出——

“将问我。”

林梓兮不自觉地念出了脑海中最后遗留下的名字。

于是，少年就回应了她。

下一刻，世间就只剩下了引擎的轰鸣，银翼的凶星已悄然坠下。

他如约而至，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