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穹顶，被修复的总部大楼楼顶平台。

与下方人员不断走动、大声交流的喧哗热闹不同，躺在天线塔上的将问我双手合抱于腹前，手指随着耳机中的旋律有节奏地打着拍子轻点，双目自然阖起的样子显得十分惬意。

大概只有四五个月大、毛色虽纯却淡得近似于白色的灰猫趴在他的胸口，看似在假寐，但频频用自己的小脑袋去蹭主人下巴的行为又暴露了她其实是个心机小猫的事实。

不对，猫猫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猫好，人坏。

这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共识！

肯定是将问我的问题！

这不，报应来了。

耳机中，Vaundy的《花占い（花瓣占卜）》才刚起了个头，循着歌声渐入佳境的将问我就被身下急切地推门声打断。

“「凶星」殿下？！您在这儿吗？”紧急接到找人任务的实习小妹一看就是一层楼一层楼地爬楼梯上来的，估计还是无休息不间断地狂奔，不然大冬天地累不出这一头的汗。

但情况紧急，哪怕再上气不接下气也得优先完成任务，责任感强烈的她绝不想刚上班第二天就背上个“办事不利”的标签。

“殿下？殿下？！”

但跑了十几分钟还找不到人的她终究还是开始丧失细心与耐心，推开天台铁门后，第一眼还是没找到人的小妹似乎“绝望”了，有些崩溃地原地蹲下。

“呜啊....整栋大楼都找过一遍了，人到底去了哪啊？完蛋了，要是大典搞砸了...我会不会要也要承担一份责任啊？！”

实习小妹仍在“啊啊啊，完蛋了”地不断嘀咕着，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将问我也不好再保持沉默。

感慨着自己果然不太能适应这种位高权重的感觉，心中最后再叹息一声后，将问我开口拯救了实习小妹：

“我在这。”

小妹闻声抬头，才发现坐在天线塔边缘的将问我。

或许是孤身居于高处的场景大幅强化了少年的气质，第一次近距离直面这位“大人物”的实习小妹，其内心的第一印象竟然是“好帅”，看来她觉醒成为灵能者的起因离不开平时爱看的乙女恋爱漫画。

不然也不至于直接愣住，反而在找到人后忘了自己本该完成的工作。

不过将问我其实是知道为什么有人在急着找自己的。

“麻烦你了，我现在就过去。”他轻轻一跃落下，在经过小妹身旁的时点头致意过了，便越过她离开了天台。

被留在天台的小妹又愣了两分钟，随后再次把头埋进膝盖里想要把自己变成鸵鸟。

不仅工作任务差点办砸，还当着帅哥大领导的面社死，干脆从这里跳下去算了。

但细想之下又不行。

不说以灵能者的身体素质单纯地跳楼根本不会直接摔死，反而是得重伤被摁在病床上一段不短不长的时间，承受心理与生理的双重折磨。

更因为今天是个大日子。

要是在时隔百年后的，新皇的「登基大典」当天在净除所的总部大楼一跃而下搞出个大新闻，而且还是以这种理由....就算是死了也得遗笑万年吧！

想着，整个人都变成灰白色的实习小妹又强打起精神，准备回去报告工作结果。

那将问我呢？

比起实习小妹，其实他现在也很麻。

回到房间后，将问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在灰的帮助下一件件慢慢穿好古风礼袍，心中还是忍不住忐忑。

今天是2025年的第三天，距离人们所谓的“希望黎明之日”也是过去了三天。

那天将问我的操作刚好卡在了清晨太阳冒尖的前几分钟，升起的朝阳搭配上神迹一般的超大规模现象，再加上又是年关交接之际的特殊时间点，神州的人民们便很是自然地在心中将其意义延伸夸张化。

老所长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只要趁热打铁，将这股“信仰”的正面力量引导并确定到某个具体的事物上，那么在面对时代变迁的镇痛时，帝国就又有了一片能够倚靠的、强有力的缓冲空间。

而将问我和姬如似，则是最佳、同时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新生的灵能者需要目标，脆弱的人们需要领导，尚未完全接轨超凡的社会需要一座抬头就能仰望得到的灯塔。

「远武帝」的隐退象征着对旧时代封建糟粕的舍弃，但时势造英雄，在混乱的年间，或许此时的帝国真的需要一位「皇帝」。

而只是「皇帝」还不够，还要有与之匹配的、能镇住全场的绝对力量。

所以....说是新皇登基大典，但主角却是有两位。

而作为主角之一的将问我会事到临头稍显退缩，只是因为他社恐犯了。

姬如似虽然是「皇帝」，而且还是「女帝」，看似更加引人目光但事实并非如此。对于现代社会以及她本人来说，“皇帝”的这个位置其实并不应该再继续去完整地拥有过往全部意义，人们真正需要的它，应该就只是个瞩目却远离的“象征”，而非那个权力集中的主体。

当然，姬如似作为「皇帝」还是有极大的权力以及义务去总揽大局，可她并不需要抛头露面，只需要坐在寝宫中负责超凡方面的问题在大方向上的拍板决策就好。

对外，她作为「女帝」更多地还是个吉祥物的意义。

那么相反地，将问我就得替代姬如似充当“抛头露面”的角色。

对内作为多次强大力量显圣的正体，对外以「神屠」之名震慑多方，如果说登基的新皇是负责安抚的“红脸”，那么没有人会比将问我更适合去扮演负责压制的“白脸”。

而红脸的温和并不适合亟需快速变化的帝国当下，所以就只能苦一苦白脸，让他多营业一下。

老所长打算在登基大典当天把「清洁工」制度放上台面作为“承担希望之人”的补充，将压力分化出去，但「清洁工」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就算都愿意站出来给帝国撑场子，遮掩面目也仍是必要的。

但那样的话，感觉对民众还是有点太敷衍。

所以两边折中一下，段鸿大手一挥，又新搞了个「首席清洁工」的名头安在将问我身上，说是要用强化身份认知的方法来补充缺的这块影响力。

至于「第一席」？

老人家还躺着呢，他没意见。

总之，这就是将问我社恐犯了的直接原因。

“唉....”

一想到自己再过几分钟就得在面向全世界的直播中出道，将问我就愈发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麻了”。

自己穿越前在高中校庆音乐节的班级合唱上，当着千把人的面站在最后排小声划个水都能心惊胆跳的，现在这个数量还要再在后面加上五六个零，就算只是镜头前，就算不用露正脸，那也够哈人的了！

而现在礼服都穿好了，更是加重了将问我内心的小焦躁。

倒不是不愿意，将问我知道自己必须去做，也知道这短短一会儿的时间能起到的作用比杀多少人都来得深远，但他就是忍不住露怯。

吞咽着口水，将问我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镜子前。

他能亳无所谓地屠戮十万超凡，也能因一念之差冒着大风险去试着拯救上百万人。

但将问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因此就变成了什么大人物，他没有这种自觉，也不会产生这种自觉。

可现在，所有人都需要他去成为一个大人物，这难免与将问我原本的心理预期有着极大的反差。

全身镜的不远处就是房间自带的电视机显示器，此时正直播着登基大典的进程。已经早就过了超凡阅兵以及重要人物介绍的前置阶段，眼看着马上就要进入最主要的环节了，可正主之一却还在千百公里外。

负责背景板播报的主持有意地在念着些空话拖延时间，群众的期望开始在等待中积累。

‘不能再拖了，硬着头皮上吧！’

想着，将问我有些僵硬地别过头，不再去看镜中的自己。

转身，将问我刚想招呼灰宝给自己开“门”，却发现她主动抱住了自己。

“尼酱，不怕。”只对一人有效的心灵感应，总是能让将灰化身为暖心小棉袄，“还有我们，陪在哥哥的身边。”

不是“我”，而是“我们”。

将问我确实收到了这份恰到好处的安慰。

“...是我太笨了呢，谢谢你，灰。”

揉乱了灰宝的头发，重新鼓起勇气的将问我推门而出，大步向前。

另一边，受到指令的典礼策划后台也顾不得主角的缺失，按照原定流程开始最后的登基仪式。

在隆重且威严的钟鼓声中，在「离宫」殿前广场隔着老远的队伍与摄像机位的注视下，拖着长且厚重的完整版皇袍，姬如似的身影自殿门中出现。

她是特殊的。

只一登场，哪怕特制冠冕所附带的细纱遮住了她的面庞，人们也能充分地领会到这一点。

不论是染着金光的龙角，还是孤身走向皇座的遗世独立感，都体现着这位即将登基的「女帝」的不同。

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直播的人们心思各异，但比起质疑、好奇、憧憬什么的，或许更多地还是“同情”吧。

哪怕殿下簇拥的队伍整齐且恭敬，但隔了整整一个广场的距离，还有这远视角的机位，都无不凸显出了她的孤单，甚至还隐隐有着点“牺牲”的大义之悲。

但没人能够对此再说些、做些什么。

他们需要的是「皇帝」这个象征，而不是姬如似这个人。

可说真的，这种只能看着她孤独走向皇座的“登基大典”....未免太残忍了。

好在，此时有流星划过。

银鳞蓝角的龙落在了无人的广场上，他朝着女帝的方向直勾勾地走去。

他牵起了她的手，俯身说了什么。

然后，「皇帝」笑了，牺牲般地孤独感骤然散去。

明明两人的面庞都被遮掩住了，但人们就是能透过镜头察觉到他们是在微笑。

在主持抬高一个音调的着重介绍下，「凶星」牵引着「皇帝」坐上了代表礼成的那把龙椅，然后他拱卫在前，大方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至此，属于帝国与神州的新时代到来。

后来的史学家们曾无数次地研究分析这段殿前相汇的重要历史细节，对于「凶星」当时到底说了什么逗笑了「皇帝」，算是众说纷纭却始终没个实锤。

喜爱修饰过往的人们都认为，当时的「凶星」一定是说了什么要命的情话，才在登基的同时奠定了与最后的「皇帝」之间的世纪恋情。

但白烈的后人曾多次出面公开表示：这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鬼扯。

当时将问我跟姬如似说的是——

“今晚我家吃火锅，你也一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