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长枝兀地从黑云中长出，点亮了整片天空。

“轰隆！”

滚滚雷声才迟迟跟上。

“这两天的天气变得越来越差了。”

将问我把窗关好，飘飞的窗帘也随之变得平静。

虽然滴雨未落，但以这般声势作为序幕，便可预想到这将会是一场格外盛大的剧目。

“这样就好了吗？班长。”

“这样就好。”

姬如似抚平书页，回以微笑：“到头来，我还是比较喜欢这里。”

“....也是。”

将问我想了想，最后坐回到了平常的位置上。

小小的社团活动室里少了很多东西，比以往要空旷简洁得多，两人共同的痕迹更是一点不剩。

但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外物，不是吗？

“谢谢。”

“没什么。”

姬如似抬起头接过书后，却看见将问我两手空空：“将问我....一直在看着我？”

“嗯哼。”将问我撑着手肘表示肯定。

一直到刚才为止，将问我都没有玩手机或是干其他事，坐下后就是单纯地在观察着身旁的少女。

这正是因此才能及时地递上书本。

姬如似极力地想把注意力转回到刚才看到一半的小说剧情上，可一旦意识到喜欢的人一直在看着自己后。

就再也无法忽视余光中的人影。

明明小说里在叙述着阶级与社会所导致的悲惨曲折的凄美爱情故事，可心里却再也无法与之共情，反而是莫名的躁动与喜悦在跳动。

“别这样看着我啦...我会有点...不好意思。”

还是忍不住，姬如似合上了书本自暴自弃的与将问我对视。

“嗯，这可不行。”将问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总要让我做点正事吧？”

“在女孩子看书的时候一直盯着她可不能说是‘正事’。”

“可‘遗忘’的解决一筹莫展，这几天下来也找不到‘我’特殊的原因。那至少在‘喜欢’上让我再最后做一点努力吧？”

距离那天遇袭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这十几天里将问我一直和姬如似待在一起。

在暂时放弃从根源解决问题后，将问我试着从各种方面去试验‘自己’之于‘姬如似’的特殊性。

一开始还挺正经的，在邢涵的私人帮助下还破例地让将问我动用了很多黑科技。但随着时间流逝，测试逐渐变成了玩乐，将问我带着姬如似体验了很多记忆中不曾有的“第一次”——

第一次登山看日出，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点亮城市的瞬间大声呐喊喜欢的人名字。

第一次深夜吃烧烤，在喜欢的人的陪伴下尝试了啤酒并知道了喝醉是什么感觉。

第一次进到电玩城，把游戏都玩了个遍后喜欢的人把自己想要的玩偶夹了起来。

第一次尝试荡秋千，被推着荡起来好高但是身后就是喜欢的人所以一点也不怕。

第一次坐到终点站，比起城市与人的万千景象其实自己更在意始终交叠的双手。

第一次给人打伞，他很快就抢走了不大的伞。

第一次主动牵手，他走路好像有点同手同脚。

第一次给人唱歌，他一直给自己打拍子。

第一次捉弄人，他笑得好无奈。

第一次拥抱，心跳得好快。

第一次.....

“所以....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了吗？”

姬如似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还是不知道。”将问我回答得很快。

也让姬如似心里一颤。

明明一开始并不抱有什么希望，为什么现在又开始觉得失望了呢？就凭这样的我....到底不可能真的站到他的身边。

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书，姬如似想要转移话题。

“那个....你出来这么久，你家里..你姐姐那边没关系吗？她...不如说在外界看来将问我一直都只是一个人在活动吧？”

“特质系灵能者本来就备受关注，这么久了，会不会....”

“没关系的。”姬如似还在念叨，将问我及时插话打断了她的担心。

“我的家人和我的朋友都相信并支持着我，而且，我也相信自己最后一定能让他们都看到你。而且班长这么好的人，没理由不被人记住吧？”

“所以没关系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将问我说话间一直保持着与姬如似的对视，眼神里始终有着一股不同以往的温柔。

这十几天下来连少年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已默默地习惯了很多事情，并为之改变许多。

“谢谢。”但姬如似却在这般注视下低下了头。

然后又想到了自己的处境，便再次鼓起勇气抬起头。

“将问我，为什么乌鸦像砚台？”

“因为‘没有为什么’。”

将问我答的还是很快，有些尴尬得挠挠头，“抱歉啊，我看过这个。我知道为什么这么说，但其实就我个人而言还是难以体会到那种感觉。”

第三十七章 带上我 qbxsw.com

“我能体会到哦。”姬如似摩挲着小说的烫金书名，“有时候，我会不断地翻找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

“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你。”

“刚开始想的时候能想出好多个喜欢上你的时间点，而且还越来越前。”

“但要是问自己到底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你了、这又算不算一见钟情的时候...”

“我又能很肯定地回答自己——不是。”

“我对你的喜欢一定是源自于我们相处的点滴时间，而不是什么肤浅的‘一见钟情’。”

“想到这时我才明白，不是自己从哪个过去的时间点开始喜欢上你，而是在发现自己喜欢上你后——”

“过去有你的每一秒都带上了「喜欢」。”

“这时候我才能笑着回答出这个已经俗的不能再俗的问题。”

“因为有‘现在’所以才会有‘过去’，所以乌鸦才会像砚台，所以喜欢没有为什么。”

姬如似的嘴角微微翘起，她不像是在看着将问我，而是越过将问我看到了更多。

更多的过去，美好的过去。

“抱歉。”将问我看着少女这副样子，总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你已经给了我太多，将问我。”姬如似摇了摇头。

“是我变得贪心了。”

“将问我你还有更多值得珍视的东西，你给我的已经够多....是太多了。”

“已经够了....”

姬如似又一次摇头。

“班长.....”

正当将问我还想说些什么，响声打断了他。

巨大闪电自窗前劈落，将活动室彻底点亮的同时紧追而来的雷声响彻在耳边。

“轰隆隆！！”

社团大楼旁的梧桐燃起大火，嘈杂的声音在逐渐靠近。

紧接着，将问我的手机铃声响起。

将问我皱起眉，但姬如似却让他接起电话。

“接吧。我有预感，现在正是到了英雄登场的时候。”姬如似看了眼窗外的黑云。

沉闷的低气压酝酿着银白的闪光，漆黑的阴云遮住了正午的太阳。

滚动的黑山将“天空”压得很低很低，仿佛伸手可触。

没再说什么，将问我把手机贴在了耳边。

“老弟，出事了。”

“说。”

“听起来你的心情很不好？抱歉，事情太突然，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地点。”

“云顶大厦，任务简报发你手机里了。”

“好。”

挂断后将问我点开任务简报，在加载的几秒时间里，他起身扭头看了一眼河对岸那座极其显眼的高楼。

碍于低且厚的云层，云顶大厦的顶端这回真的插进了云霄之间。

但比起“高耸入云”，还是搂厦上面长满了眼睛这件事比较吓人。

哪怕是在这里都能远远地看到「云顶大厦」的畸形——肉质的表皮覆盖了整座高楼，数不清的眼睛自“皮肤”的交接缝隙中睁开，猩红的瞳孔仿佛在注视着某处。

虽然瞳色、大小甚至数量都不一样，但将问我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些眼睛。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所有的眼睛都在看向自己这边？

等等，我想起来了。

这是半个多月前那个能看到“未来”的那个天命会的女人的眼睛。

是了.....怪不得他们明明也无法认知到姬如似却能三番两次地设下伏击，原来是「未来」在给予他们帮助。

那现在，是摊牌了吗？

又是你们，天命会。

我真愁找不到你们呢。

将问我的眼中燃起了怒火，转身欲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止步。

吱呀作响的木门被打开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将问我回头看向姬如似。

姬如似却是先开口了。

“看来‘离别’的时候到了呢。”

她笑了，将问我分不清那是坦然还是可惜。

但他知道要是自己这次要是离开了，恐怕会彻底忘记姬如似。

这半个月以来‘遗忘’现象的强度还在继续上涨，自从将问我一个星期前发现自己只是回趟家，区区分开了一个小时就差点完全忘记姬如似的存在后，他便开始真正意义上地与她片刻不离。

这次需要多久？将问我不知道。

不论是异常的天气还是畸形的高楼，都意味着这次的危机涉及范围极大。而老白这样的AOE选手没第一时间直捣黄龙反而是向自己求援，又间接证明了敌人的强大。

只靠白烈搞不定。

自己不去的话，会有很多人，很多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需要去承受这份危难。

而加上自己的话，或许就能救下更多的人。

可自己去的话，会永远忘记一个喜欢自己并等待着一个答复的女孩。

是做大家的英雄，还是做一个人的英雄？

看着姬如似注视着自己的双眼....

少年只是坐回到了她的身边——他一直都只是个自私的人，不是吗？

将问我至始至终都明白——自己的确是喜欢甚至崇拜那些穿着皮套的英雄，但他也清楚自己永远都成为不了英雄。

曾经的自己什么都守护不了。

现在的自己还算有点力气，这份力气只会全部用来守护自己身边的人。

“你不去吗？”

“你更重要。”

“可那次水族馆的时候你不是选择了‘更多人’吗？”

“不。那次我选择的是‘自己’，而现在，我选的是‘姬如似’。”

“哪怕会死很多人？”

“可我会忘记你。”

“可是会死很多人。”

“可我会忘记你。”

“那就带上我。”

“为什么？”疑惑中，姬如似已经主动牵起将问我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其实你还是想拯救更多人的吧。”

“....”将问我没有回话。

“怜悯”是人之根本，若是有得选，若是轨道的另一边空无一物，每个人都会去试着拉下变更轨道的“马桶搋子”。

“我也信任并支持着你，我不会成为你的‘选择’。”

姬如似握紧了将问我的手。

“所以，带上我就好了。我们冒险故事或许才刚到最精彩的部分也说不定。”

“勇者带着公主一起打败恶龙？”

“噗，我是‘公主’吗？”

“公主一般不就是最漂亮的那个吗？”

“嗯....那我们走吧，勇者。”

木门吱呀，活动室又比之前更加空旷了些。

但无所谓了，反正该在一起的两人依旧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