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英：……不是，他有什么大病吧。可这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缄默了会儿，道：“恕微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吴越心道大事不好，若是依照陛下的性子来说定是会惹得沈大人心里不快，可还不等他咬牙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来委婉提点一番，就听到了陛下开口：“皇宫不是市井之地，容不得诲淫诲盗之事。”

沈流英在一瞬间咬紧了下唇，手指恨不能抓破那人的皮肤，他竟然，竟然如此侮辱于她！她可算是明白了那句“洁身自好”的意思了，就因为她同旁人多说了几句话？有谁规定女人跟陌生的男人说话就要判死刑了吗？难道是天子就可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他人吗？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帝，他就可以，这么，瞧不起女人了吗？他难不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纵使心中有千句，万句问候他全家的美妙国粹，可是咬牙想想自己的处境，她只能忍下去。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用力到隐隐发白，手心内传来的刺痛感告诉她，她要冷静。想想若是自己真的骂了回去，会是个什么下场。

依照这个狗皇帝对自己的厌恶之感，怕是会当场打杀了自己，得不偿失。沈流英，沈流英，你一定要活下去，方缘还在等着你呢。

她将头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可是吴越注意到了她纤薄的手背上鼓起的青筋，心里更是砰砰直跳，陛下这，真的有些过了。

“臣，多谢，陛下指点。”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吴越忧心忡忡，陛下这也忒不会说话了，若是看不惯沈大人同别的男子交谈，直说便是，也比，他小心觑了眼天子不虞之色，就算是无法结缘，也比结怨强啊。

可他现在却不敢劝陛下什么，陛下脸色如此之差，还是等陛下气消了再劝吧。

沈大人的性子，哎，同陛下怎么就这么相似呢？怎么就这么倔呢？若是她肯服个软，陛下又怎会不动容分毫。这二人，这二人，真是天生的冤家哎！

季廉没有再说什么，在朝堂上应对文武百官数十载，他怎会看不到沈流英的隐忍不发，可不知为何，对这种明显心存异心的臣子他一向都是直接让人处理掉，免得回头给自己留下什么后患，可这次，他见她如此，却只有心脏处慢慢攀爬上来的渐次加重的细密的疼。

为什么，会这样呢？不过是一个臣子罢了。

一个臣子罢了。

季廉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走吧”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季廉挥手让御辇重新向前走去。

沈流英还得跪在地上恭迎圣驾，真是可笑，这又是个什么世道。

明明是艳阳的天，她却从身下的砖缝中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

季廉，你最好祈祷自己一直都是皇帝。

申时三刻，翰林院的所有官员都到了下职的时候，沈流英自然也没想过多留，照常在外等着师兄。

闻楷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当他知晓庆王世子前去皓月小筑的时候，差点忍不住前去寻她，可又想起她的传信，令他一时坐立不安。

他更觉得有些羞惭的是她落水的消息他还是从旁人的口中的得知的。

犹记得当时的黎彧眼含讥讽之色，语气中的轻蔑一点也没有掩藏，“闻修撰，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什么是我该知道的？”他那时根本就不想过多地同黎彧交谈。

黎彧闻言眉梢轻挑，也没有丝毫遮拦，“怎么，堂妹没有告诉你吗？”边说着边用随身携带的折扇一角点了点他案前的文书，“也是，如你这般无趣的人，”他的桃花眼和他正对上，眼里一点笑意也无，“堂妹看不上眼本就无可厚非。”

闻楷遮掩在宽大衣袍下摆的手骤然握紧，将原本平整的官袍弄出了许多褶皱。

“你可知她为何告假？”不等闻楷开口，他自顾自说道：“当然是因为她落水了呀。”

闻楷无动于衷的神色终于变了，他猛然抬起头，可黎彧却已经走远了。

落水了，她为何不告诉他？难不成她也觉得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忙吗？闻楷只觉得心里苦涩得厉害。

余晖的光洒在她半边清艳的脸上，像是上了一层绯红的胭脂，婆娑的树影在她身上慢慢舞动，她安静立在树边的时候，是难得的恬静和柔美。

她好像从来不太爱在脸上涂抹脂粉。

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他的身影，并没有同僚和他一起结伴而出，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结交的好友吗？

“师兄”她走近了他，“时候不早了，咱们快回去吧。”

闻楷喉头干涩得厉害，有许多想要问的话，最后都像棉花似的堵在了心里，“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便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吧。

只是，缨缨，你的眼睛，能不能在我身上停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师兄，在翰林院当值感觉如何？”

闻楷忽然想到她虽然身上担着翰林编修的官职，可却一次也没有进入殿内过，不是旁人拦着她的原因，只是她不愿意进去罢了。“没什么特别的，倒不如外面更为开阔。”

“公务可还繁忙？”

“掌修实录，草拟文书，修订历法与藏书，很是枯燥乏味。”所以不要难过，翰林院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或许不入朝堂，于你而言，还算是好事一桩。

“堂兄呢？他也一样吗？”

“我刚刚好像听到堂妹在唤我？”黎彧突然从他们背后开口，让沈流英吃了一惊，这就是传说中的说曹操曹操就到。

黎彧的桃花眼满目柔光，被他这么注视着的时候，总是会给人一种被这人深爱着的感觉，“怎的堂妹如此惊讶？”

稳了稳心神，“是堂兄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

黎彧打开他手上的金丝玉骨扇，颇有世家公子的矜贵之感，“确实是堂兄的过错，这把扇子便当做是我的赔罪之礼了。”边说边将扇子轻轻递到她手边。

闻楷只觉得这人好像每次都是这样，什么时候都要来横插一脚，当真是，可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