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玄黑面具的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眼期前的少女从最初的慌乱到如今的镇定自若，他左手食指点了下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沈姑娘需要置换衣衫吗？”他似乎只是好意提醒，还顺手倒了一杯泛着热意的香茗递给她，“热茶虽比不上热酒暖身，但聊胜于无。”

沈流英接过茶来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冰凉得厉害，在这样寒冷的山峰，她又淋雨奔波了这么久，身上怎么可能会不冷呢，只不过是她善于忍耐罢了。

指间轻轻在柚瓷杯沿摩擦，长长的浓密眼睫盖住她眼底的怀疑，她似乎是怔怔地望着杯中飘散出来的夹杂着缕缕幽香的茗茶，并没有喝下去的想法。

这位贵客似乎与她想象中的形象不大一样。不过这样不显山露水的人才更为让人警惕。

“不必了，我是来服侍您的，不必如此麻烦。”她说着就站起身，走至他身旁的茶案上，提起茶壶为他也倒了一杯茶，“夜凉如水，贵客也要保重身体。”

无人注意的角落她的指尖轻点，几不可见的白色粉末悄然落入杯中。

柔荑细腻柔软，白润又柔弱，手上静悄悄托着青釉杯递给他，矜贵的客人含笑将香茗接过。

在她恭谨的目光中，客人端起茶来细细嗅闻了下，旋即似是不经意般道：“沈姑娘亲自倒得茶，似乎就是要比旁人的更为香甜些。”

沈流英心中一惊，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就听见他又道：“看来古人常道，秀色可餐，不可谓全无道理。”

她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人调戏了，被人调戏了应该怎么做，对了，应该脸红低头的。

贵客看着眼前人娇羞垂首的模样，随手拨了几下琴弦，“沈姑娘，能为我抚琴吗？”

“抱歉，我不会。”垂着头的姑娘似乎因为不会弹琴而羞窘极了。

他似乎好似有些可乐，抬手将那杯由她倒得香茗给仰头喝了个干净，沈流英眸中的喜色一闪而过。

“竟是如此。”他似乎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说出什么沈流英想象中的‘我教你’这样的话，反而问了她一个奇怪的问题，“沈姑娘，你相信命运吗？”

他的眼睛宁静致远，又深邃得像是一片广博的海，谁也无法看透他的内心。橘黄色的烛光在他的眼中跳跃，含笑的眼睛下是冷漠至极的古怪，沈流英蓦的有了一种被人看穿一切的诡异慌乱感。

不，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会知道，如果知道他也就不会喝下那杯被她下了毒的茶了。终于凭借这件事定了下心神，她思索着他倒下后该怎么做。

沈流英低眉顺眼道：“相信的。”

沈流英没想到他竟然对她敷衍的话起了不小的兴趣。“哦，为什么呢？”

“因为命由天定。”她继续敷衍。

听得人却是低头认真思索了一阵，“这话说的不错，那天又是谁呢？”

沈流英：“自然是天子。”她想好了这人一旦倒下自己就去摸他脸上的面具。

“天子？”他低低重复了这么一句，伸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茗，啜饮了口道：“的确是有些道理。那天子的命运又由谁来定呢？”他定定看着她问道。

沈流英沉默了一阵，道：“天子的命运由天子决定。”

贵客似乎很是满意她的答案，笑了几声，忽然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软倒了下去，沈流英丝毫也不意外，她走近几步蹲下身，素手缓缓在他的面具上摩擦。

然而，并没有熟悉的温暖感，这个面具不是神器。

她有些失望地收回手，正打算站起身跑路，又忽然对男人面具下的脸产生了好奇。

这人戴着面具到底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还是单纯为了遮掩丑陋的容颜呢，这么想着，她伸出手去解他的面具，很轻易就去掉了他的面具。

看到面具下的一张成熟又儒雅属于男人的脸庞，沈流英有些失望地将面具又丢了回去。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她之前就莫名觉得这人的眼睛偶尔会让她感到熟悉，抱着不大期待的想法以为是熟人，没想到是自己想岔了。

刚打算站起身走人，突然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腕，“沈姑娘，好玩吗？”

原本应该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竟然睁开了眼睛，含笑看着她。怎么回事，他不是喝了毒药的吗？

然而现实不允许她多想，当机立断抓起分量不轻的香炉就要往他头上砸。

地上的男人倒是没想到她还有这样一手，迅速地在地上滚了一圈逃离了原地。

他很快站起身，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有心思去整理自己身上的衣衫，“沈姑娘好大的戾气，刚才不是还挺温婉可人的吗？”

沈流英干脆也懒得装了，反正都已经暴露了，“只是可惜没能再快一些。”再快一些就能要了他的性命了，不死也要昏迷好长一段时间。

“是吗？我倒不这样觉得。”

“沈姑娘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没中毒吗？”

沈流英：“不想。”不就是假喝呗。

似乎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他道：“我没有假喝，只不过是我恰好百毒不侵罢了。”

沈流英：“……”什么都敢喝早晚只会毒死你。

“你递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杯子里被加了东西。”

沈流英：“……”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原本想看看沈姑娘到底想干什么，没想到……”他忽然放缓了语气，一字一句道：“是为了看我的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