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青萍风起凌云志

第一章

天之所承、地之所载，六合之外，有地名为须臾。须臾之地有史记载已有一千七百余年之久，其更远古之时已化为传说，不可考据。须臾大地自有记载以来，纷争不断，国家兴亡朝代更迭频繁，历经千余年的分分合合之后，因为大国的出现终于形成了相对稳定的局面。

然而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霸主的衰落，带来的必定是新一轮的动荡。终于五百年前，几大势力的共同兴起，让局面达到了微妙的平衡，由此几大国鼎立的局面也延续了下来。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两百年平衡被打破，动乱再起，又经历了几十年的战乱，最终有五国胜出，再次形成五国鼎立之势。曦祜、照月、北禺、南离、东渚便是于诸国中并雄而立于整个须臾大地的五国。

曦祜居中，照月在西，北禺地北，南离处南，东渚于东。自一百四十七年前形成此格局后，这五国或互为助力，或互为牵制，一时之间倒谁也奈何不了谁，就这么五国并雄的局面维持了也有一百余年了。这期间的战火以小国之间的纷争为主，以及大国之间的暗中较量，即代理人战争。

东渚国位于大陆东岸，境内多河流，因此有泽国之称。东渚临海，水运四通八达，商业繁盛，其都城—溯洄城有“万城之城”的美称，也是整个天下财富汇聚之地。

东渚国 溯洄城

海晏楼是位于东正大道上的一座酒楼，因着溯洄城是座临海而建的城池，这海晏楼的外形特意建造成了一座船坊，因其造型独特而闻名，凡来溯洄城之人，都必到此处一游，就算因囊中羞涩不能进到楼内，也要在外面看上一看，瞧上一瞧，这样方才算来过溯洄城。

海晏楼，雅室。此间在整个海晏楼最高层，临窗位置，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大半个溯洄城。室内正有二人，两人临窗而坐，桌上茶水器具、糕点样式皆是雅致。此情此景，在这最佳位置俯视着这闻名大陆的繁华都城，初见之人难免会生出些壮怀激烈的思绪来，可观此二人却反应平平。一人手摇折扇，头戴玉冠，面容俊朗，端的是一副风流少年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此人姓颜，名勎，字少卿，南离人士。另一人望着窗外神情专注，看不清样貌，只能从身形上分辨出应该是个半大的少年。

“这地儿虽被传得神乎其神，但真正神奇的地方还在这里……”说话之人略作停顿，想等对方的反应，哪知对方一点也不配合，晾他一人在那沉默尴尬。说话之人见他如此反应倒也不见恼怒，显然对此反应早有预料，于是轻摇手中折扇，继续道：“听说这楼背后真正的大东家跟那里有关。”手中纸扇一抬，指了一个方向。

“哦？”一直望着窗外的那位总算有了点反应，微微侧了侧头。海晏楼地处东正大道，而这东正大道却是王城四门中去东门的必经之道。方才颜勎所指的方向正是王城的方向。

“对，这里的大东家是东渚国王室。”听见这回答，望窗的那位有了点反应，总算回头来看说话这人了。

这人一回头便让人觉得眼前一亮，此人容貌生得极为昳丽，五官精致，特别是那双桃花眼，眼神清澈，眸中含光；眼角前勾，眼尾上挑，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看得人心神荡漾。最难得的是，他虽是少年模样，却没有那雌雄莫辩之态。

“有点儿意思！”少年淡笑着说道。此人姓萧，名韶，字凤仪，南离人士。

饶是颜勎看了萧韶这张脸这么些年了，也不免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微微愣神，同时那无数次抱怨过的念头也跟着冒了出来：怎么就不是个姑娘呢？随即他又想起，哦，其实算有那么一位的。

颜勎不着痕迹的接道：“可不是，别的国家等级划分都是士、农、工、商，可这东渚却是士、商、工、农。也算这天下一奇了。”

“这王公贵族从事经商，会比普通商贾拥有更多便利之处吧？”王公贵族生来就比普通人拥有更多，身份、地位、资源上的优势，如此一来，岂不是整个东渚商业命脉全都被贵族把持？这到底是商人治国，还是贵族从商呢？

颜勎道：“东渚王室先曾祖定下规矩：凡是王室子孙想从商者，一律脱离王室，免除其王室身份，不得借用其旧有资源从商获利。”

“哦，这可和你刚才说的有些出入了？”萧韶疑惑。

“那祖训说到底也是两百年多前的事了，欲壑难填啊！”颜勎感叹着。

萧韶听着颜勎的感叹，却道：“这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确实。”听了他这话，颜勎很快明白过来。确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整个大陆东渚一国最为富有，一国财富占整个大陆三成，商人商行更是遍布各国。这庞大的财富堆积而成的国度，无形中成了各国王室心头隐患。偏生这里牵扯的国家行业众多，不能轻易下手整治，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这东渚王室自己带头违背祖训，乱象已生。这座无法从外部攻克的城池，已经自己内部开始乱了。

“只是都说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怕还有些时日了。”想到此处，颜勎不免有些遗憾了。

“这个不难，我们比他们年轻。”少年脸上踌躇满志。

其实说这话的萧韶到底是年轻了些，东渚如今的掌权者年富力强，兼具野心勃勃，还坐拥天下大半财富，想让这座城池从内部坍塌可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两人这边简单的说了几句话，饭菜便已经开始一一上桌了。这海晏楼的菜品确实讲究，不光色香味俱全，连这盛菜的杯、盘、碗、碟都极为讲究。这菜刚上了三样，就已经换了两次餐筷用具。旁边的侍者也极为伶俐，每样菜式上桌便会介绍几句，察言观色的本事不错，见客人对什么感兴趣，便会对此多说几句。不甚在意的，便略微一句带过，就转了话题。

这一顿饭吃下来，两人都是差不多的感想，饭菜美不美味倒在其次，这一通上菜变换餐具，撤下餐盘都是井井有条，让用餐之人看着人倒是有些意思。

两人自南离出发，先是途径曦祜，再到东渚，这一趟旅程走下来也三月有余了。这一整个春天便是在这趟路途中度过了。自南向北再到东，这一路上山川地貌，风土人情即使在同一个国家也每隔十里地便有不同。他二人这旅程也不单单是游山玩水而来，用萧韶他爹的话来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于是萧老爷子大手一挥就把两人打发出门历练来了。

颜大少爷是被连累的算是来“陪太子读书的”，他这人倒是看得开，安排他来了也就来了。倒是萧韶出门时有些不情不愿，倒不是他小少爷吃不得这旅途之苦，而是这个冬天来父亲的病越发严重了，这才刚开春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就把自己赶出门，心里难免有些担忧。好在这一路行来，家里来信父亲的身体都不错，他也放心了不少。

溯洄城是此行的最后一站，两人前几日收到了萧老爷子的来信，信的大概意思是让他们玩够了就该准备回了。于是两人今天特意没带随侍和护卫出门，就为了在这城里好好看看。

两人吃饱喝足来到楼下，这楼下大堂倒是热闹得很，交谈之声不断。能进到这楼里之人，即便是坐在大堂之中也是个个穿着华丽，一看就很富有。有些人的高谈阔论更是隔着十来步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听说了吗？南离乱了……”说话之人抛出这么句话后就停住了，深谙吊人胃口之精髓。

萧、颜两人对视一眼，还未做出反应，就听那说话之人已经在旁边人询问消息真假的起哄声中继续说道：“当然是真的，我一个朋友刚从南离回来，消息就是他带回来的。”

“真的，假的？我们前段时间刚有商队从那边回来，怎么没听说这事儿？”旁边人立马反驳道。

“你那前段时间是多久之前了？我朋友昨天刚才上墉回来，听说那边已经封锁城门了，只进不出，要不是他买通守城的官员，这会儿还被困在那城里呢！”上墉是南离的都城，如果人是从那边回来的话，那这消息的真实度就又上升了几个等级。先前说话那人见自己成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于是继续道：“据说是南离国主去了，王室为了那个位置打起来了……”

“嘭”的一声炸响，是瓷器落地的声音，众人被这声音纷纷侧头看去。

“诶，这位小郎君，我这花瓶可是上等……”掌堂之人对着萧韶匆匆离去的背影，就要上去拉人，颜勎丢下银钱就跟着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