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说完这句话，便没了下文。

而灵在脸上所展露出来的惊愕，也仅是一瞬，屋内陷入了寂静。

过了良久，灵先开口了，声音很平静：“……胡桃会伤心的。”

老胡笑了笑：“小桃这孩子为人豁达，对于生死之事看得也比常人透彻得多，倒是不必在这方面忧心过甚。”

“那胡老，您跟我说这个的意思是……”灵疑惑道：“放心不下往生堂？”

“咳咳……”老胡咳了咳，老人斑密集了很多的苍老脸上显得有些虚弱，笑容也变得有些无奈：“小桃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也和那孩子朝夕相处了不短的时间，清楚她的为人，平日里虽胡闹了些，但关键时候是不会掉链子的，往生堂交到她手上，我很放心。”

“那……”灵不由得更加疑惑了。

“咳咳……我放心不下的，是你啊。”胡老慈祥的目光望着灵，轻声道：“你来历神秘，无人知晓根底，在这世间犹如无根浮萍，游离在生死边界……我不知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果你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可在请仙典仪之刻，以我往生堂名义向帝君寻得一答案，若你想过安宁平静的生活，我往生堂也还养得起一闲人。”

“……”灵点头：“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老胡笑着摇摇头：“这只是现在的你……”

说罢，他合上眼：“罢了，你且去吧，拉你在这跟我老头子浪费了一上午的时间，小桃那孩子该怨我了……”

看着坐在木质的沙发上，已经发出轻轻鼾声的胡老，灵不由得皱眉陷入思索。

直到他离开房间，都没有从这思索中回过神来。

“喂！”

一声大喊，让灵瞬间回神，因为在他的视野里，看到胡桃正从房顶上朝他这边跳来。

灵伸出手，一把接住从天而降的胡桃。

丝毫不意外灵会接住自己的胡桃在灵的怀里笑嘻嘻地朝他道：“刚刚想什么呢？那么出神，你和爷爷都聊了些什么啊？跟我说说呗？”

灵默默将胡桃放下，让她自己站好，然后从她手腕上扒拉下发带，站到胡桃身后一边帮她把散着的长发扎好，一边平静道：“一些家常。”

“哦~”老老实实地让灵帮自己扎头发，等他弄完，胡桃才转过身面对他，鼓着脸颊道：“你变了，以前你什么都跟我说的~”

灵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多陪陪胡老吧。”

胡桃一愣：“什么意……”

话没说完，她便明白了什么，随后一言不发地跑进了屋里。

回头看着胡桃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灵便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

平静的璃月港，近来所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大概就要数往生堂第七十五代堂主的丧事了吧。

礼仪之隆重，堪称罕见。

而更人们意外于关注的，是主持葬礼的是年仅十三岁的，胡老的孙女——胡桃。

葬礼的上胡桃表现的和往日作风大相径庭，既不胡闹，也不调皮，更不见作为死者家属的脸上常见的悲戚。

她只是严肃庄重地打点着各种各样的事物，为自己的爷爷，亲手画上了人生最后的句号，将胡老的体面，一直保持到了地下。

葬礼结束后的往生堂，显得冷清了很多。

尤其是夜晚月上中天的时候更显寂寥。

背着行囊走出往生堂的大门，胡桃望着天上的圆月幽幽叹了一口，随后收拾好心情，便迈步而出。

可还没走两步，她又停下了，意外地看着不远处靠在门旁大树上灵，胡桃不由得道：“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在这儿干嘛？”

灵摊摊手：“你不是也没睡。”

说罢，他拍了下身后的大树，于是挂在大树枝干上的一个双肩包便掉了下来，灵顺手接住，背到身上。

他道：“别耽误时间了，你想去哪？我陪你。”

“……”沉默片刻，胡桃朝灵露出笑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好看，她说：“好，你陪我，不许丢下。”

灵没说什么，只是来到胡桃身边，帮她把有些乱糟糟的头发理了理。

......

维护生死之边界，是往生堂最重要的工作，而这里的边界，并非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概念，而是切实存在之地。

【边界】，那是真实存在的地方，死者灵魂徘徊驻足的地方。

而那，也是胡桃此行的目的地，她要到那里去见胡老最后一面。

在进入【边界】之前，胡桃还特意叮嘱了灵一句：“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太过惊讶喔，要保持平常心……”不过叮嘱到一半，想起身边这家伙可是灵啊……她便又叹了口气：“算啦，你的话应该也确实没什么东西能让你过于惊讶的……”

而正如胡桃所言，此次边界之行，怪异之事确实碰到了很多，但说让灵有多惊讶，那还真没有，胡桃是了解灵的，知道尽管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其实他的情感很迟钝，至少在胡桃看来是这样的。

如果这一趟只是为了旅行而来，那么可以说算得上是一场非常棒的旅程了，毕竟见了很多怪诞的事情，看到了很多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景色。

可此行目的毕竟不是真的旅行，而是胡桃想要在边界见到胡老的灵魂——但可惜的是，灵陪着她在边界寻找了一天一夜，直到胡桃困倦地倒在灵的怀中睡着，都没见到胡老的身影。

待胡桃醒来，有几只落单灵魂路过，笑话她说：“傻姑娘，老胡头哪会在这儿啊，怕是异想天开才会到这找你家的人！”

胡桃自是不信邪的，平时她虽好像一副不着调的乐天模样，但她真想做的事情，却是一向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灵陪着她在边界逗留了一日又一日，直到干粮和饮水都消耗殆尽——

一位矮小的老奶奶出现他们的面前，她仿佛没有看到揽着胡桃的腰肢，搀扶着困倦难当的胡桃的灵，目光只是停留在胡桃身上，笑着说：“你这顽固模样，倒是像极了老胡头。只可惜，往生堂历代堂主绝不会在此徘徊。你家祖祖辈辈都是坦率地活，坦率地走，所以回去吧——回到你原本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她才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灵的身影。

神秘的老妇人最终越过边界，隐没在了远处。

看着她的远去，胡桃脸上的疑惑只存在了短短瞬间，很快便化作释然。

她转脸看向灵，有些苍白的俏脸上浮现一抹微笑：“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