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结界裂缝处的时候，初弈想了很多。

他被苏家排斥的原因之一，或许是他在“窥天命”仪式中没有看见自己的未来，因此被苏家视为不详。

现在想想，其实这玩意挺准的。

初弈真的没有未来，他注定要在诛魔战场上以命开阵。

恍惚间，初弈又想到了宗门大会出发前一日，沧溟宗一群人在白羽城里放河灯。

素月长老许了个宗门大会夺冠的愿望，河灯被鲤鱼撞了之后毫发无损。而现实是，他们确实在经历磨难后夺冠了。

顾朗掌门许的愿望是他们七人可以无恙而终，河灯翻了，愿望达成不了了。

这就是他的宿命，无论做什么都逃不开命定的结局。

那就让他用最后的余热，去照亮整个修仙界吧！

碧蓝色棋阵在十方城展开，棋阵中有九个半明不明的点，对应围棋棋盘的九个星位。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波动后，最中央代表天元的星位亮了。

初弈身死，以命开阵！

…………

时景去而复返，他没有找到初弈，有的只是被定在原地泣不成声的黎笺，以及远处重新开启的棋阵。

那一瞬间，所有的力气突然被抽走，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他浑然不知。

永别是那么突然，可仔细想想，初弈其实和每个人都有过道别的。

一大早，他就去找过时景，帮他处理了几件事，便以自己还有事推脱离开了。

上午，他去看了凌寒，并请凌寒为他演奏一曲。而后，他又去看了萧暮雨。两人什么都没有说，初弈只是静静站在一旁，无声看着他。

中午，初弈特地去找了一趟步姚敛，还一反常态地吃了步姚敛炼出的榴莲味丹药。

下午，初弈去看了正在画符的慕容瑾瑶，他也是什么都没有说，静静站在一旁看她画符。

之后，他又去拜见师尊和长老，并陪他们聊了会天。

黄昏时分，他去见了墨修竹，和她下了一盘棋，并狡猾地用双棋术赢了墨修竹。

他用自己的方式和每个人道别，只是大家忙于诛魔大战，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反常。

原来，初弈早就准备好了牺牲自己，守护所有人。

得知消息，沧溟宗全体弟子都沉默了。泪水打湿了眼眶，情绪逼近崩溃的边缘。

其中最难过的当属黎笺，她很坚强没有哭，只是整个人都呆呆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边用手指比划着，一边张开嘴巴发出“啊”“哈”的声音。

这是伤心到了极点才会有的表现。人在极致悲伤时是哭不出来的。

顾朗听闻初弈死讯的那一瞬间连站立都变得困难，他倒在地上，任由悲伤将自己吞噬。

“啊啊啊啊啊我对不起二师兄！他当年以命开阵我没能拦着。如今他唯一的血脉重走了他的老路，我还是没能拦住。我是个罪人！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顾朗彻底崩溃了。

二十多年前魔族入侵修仙界，初楠提出开启万变之局抵御魔族，需要有人主动活祭，沧溟宗弟子毫不犹豫答应了，只有顾朗畏畏缩缩。

是的，他贪生怕死，他不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活祭阵法。

当年只有三个人没祭阵，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明河，排位最末实力较差不被允许牺牲的小师妹素月，还有他这个排行十五实力靠前十分适合祭阵的顾朗。

战争结束后，他们都很愧疚，没能与同门师兄弟同生共死。

明河更是因此弃医从符，妄图改变什么。

素月修炼越发努力，她恨自己当年不够强大，没能阻止悲剧发生。

这一切的一切，顾朗全都看在眼里。他心中的愧疚越发深重。

如果他当时勇敢一点，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成全大义，是否就不需要在战后进行永无止境的忏悔。

顾朗不知道该做什么赎罪，他只能好好教导师兄们留下的血脉。

可面对沧溟宗的没落，他无能为力。

再见到同门师兄弟的那一刻，顾朗除了激动，还有心虚。

沧溟宗在他的手上衰败至此，他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

时言没怪他，其余同门师兄弟也没怪他。这让顾朗心中的愧疚又加重了几分。

他无法不责怪自己啊！

现在，初弈牺牲，而他还是像以往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

顾朗更恨自己无能了。

“师尊，逝者已逝，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握好当下。二师兄用命将棋阵再次打开，我们不能浪费了他的牺牲。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一举将魔族打退，才是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墨修竹强忍着悲伤，安慰这些情绪崩溃的同门。

无论有多悲伤，都等战后再去掉眼泪吧！敌人一日不除，修仙界一日无宁。

如果现在就沉溺于悲伤无法自拔让魔族钻了空子。前面那些人的牺牲岂不是都白费了？

“对！我们不能浪费了阿弈的牺牲。现在所有人回去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战斗。”明河最先冷静下来，吩咐所有人回去。

时景心中悲伤，却还是带着师弟师妹们离开了。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一面竟然是永别。

这一夜可真漫长啊！长到足以跨过他们的一生。

当阳光再次撒落在十方城，当光明再次降临人间的时候。修士们惊奇发现，万变之局的九个星位亮了三个。

顾朗与明河不知所踪。

时景前去他们的房间寻找，只找到了一封诀别信。

顾朗说，他恨自己当年的懦弱无能，如今，他要为所有的错赎罪。

明河说，当年他重伤昏迷，未能与师兄师姐同生共死，今日终于有机会弥补。

这是他们多年的心病，今日寻得解药，便一往无前。

得知这个消息，沧溟宗弟子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就连墨修竹都说不出任何话来安慰自己，更不要说安慰其他人。

“黎笺！你干什么？”傲天宗那边传来一声惊呼。

众人转头望去，看见一袭嫁衣的黎笺正以极快的速度飞向棋阵。

“阿弈，今日黎笺来嫁你了！”

黎笺的速度很快，没有人拦得住她，因为她正在奔向自己最爱的人。

“黎笺，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