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阳言辞恳切，只差将头磕在地上。

“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活下去……”

“你求我也没有用，伤老病死自有天定，我也不能逆天而行。如果非要救她，就得死一个无辜的人，我不是你，这般轻贱人命。”

“不用别人，用我！”沐阳红着眼用平静的语气说。

“什么，你疯了？”无名不知道沐阳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半信半疑的反驳道：“你也不行！就算我厌恶你到极点，但是让我用你的命换她的命，我做不到！”

“我有两颗内丹……你……一试便知……”沐阳看了看怀里的离念，急的声音发抖，他努力的平息，不断地对自己说：不要急，不要急……耐心，耐心才能说服无名！

无名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随即伸出右掌抚在沐阳头顶。

“你诳我？只有一颗完好的，另一颗已经千疮百孔了，如何能用？！”无名眼底腾出怒火。

“可以用！把那颗完好的给她，碎了的内丹原本就是我的，我知道，可以！”言语混着粗重的喘息声从沐阳胸膛里发出，掷地有声。

无名深吸了一口气，逼视着沐阳：

“你不怕死？”

“不是不怕，是我知道不会死，你放心取！”沐阳一字一句，呼吸已经大乱。

“来不及了，她快来不及了，你跟我走，路上说！”

沐阳见无名松了口，再也等不及了，离念的气息越来越弱，他怀里的人怕只剩下半缕幽魂……

从沐阳体内取出内丹，到将内丹放进离念体内，经历了半月有余，此后是漫长的等待融合的过程。无名一直用灵力守护着两人，直到慢慢稳定才闷声离去，彼时沐阳和离念都在昏迷当中，他是怎么离开的，没有人知道。

癸日卯把离念从将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可是将死之人变成一个活人的过程等同于一生人的过程。也就是在内丹的加持下，骨骼肉体都会重生一次，由内而外的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等到沐阳醒来时，离念的黑发已经长出来。日复一日，皮肤也变得红润细腻。

这就是她原本的样子吧，没有受到过任何摧残的样子。

沐阳仿佛看到了初次见面时的李青儿，稚嫩又天真。

九个月后，离念苏醒。那天风很大，癸日卯一边指挥沐阳收起晾晒的红花，一边去追被风刮走了竹篾。沐阳抱怨说：“早说了今日有风，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吧？”

癸日卯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少废话，你赶紧给我收好，要不等风停了你满山找去吧。”

沐阳哈哈笑着，已经看不见癸日卯的身影了。

“沐阳……”

沐阳以为自己听错了。

“沐阳……”

是她的声音……她醒了……

沐阳手中装红花的布袋陡然掉落，狂风席卷而至，吹起漫天殷红。

“我的头还昏着，你轻些……”

离念被捂的胸口有些闷，头也晕晕的，站立不住，全靠沐阳的手臂环住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肩背。

“不要哭，我回来了……”

“沐阳！你干什么呢，我的药呢？”癸日卯在背后生气的大吼。

如果不是癸日卯回来，还不知道到要抱多久。

沐阳松开离念，笑中带泪地看着她的眼睛，离念眼中满溢着笑意，如梦似幻。

两个人手拉着手，任凭癸日卯围着打转。直到离念从沐阳眼前滑落……

沐阳哑然失声，幸好癸日卯就在一侧，扶住了离念。

“你干什么把她弄出来？她躺了那么久，能这么快就下地走路啊？”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你刚醒的时候不是也站不住吗？急什么？”

“是这样吗？不会有别的什么问题吧？”

“你可闭嘴吧，用人不疑不知道吗？再说、再说我可要赶人了啊！”

癸日卯没好气的冲沐阳叫到，说着两个人将离念扶进了房间。

此后，沐阳将癸日卯安排的活计全部推掉，只承担给离念煎药、做饭、陪同散步的使命。

癸日卯不喜结交人类，在药谷周围布下迷雾，所以此地名叫鬼雾林。离念开始只能在药庐周围走，后来越来越熟练，现在即使走到迷雾结界的边缘也不会觉得累，跟正常人一般无二。反倒是沐阳，有时候离念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就要休息片刻才能继续走。

迷雾结界里皆是参天巨树，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松松软软十分熨帖。

可这熨帖对沐阳来说反成了负担，他本来就腿软脚软，走在软路上更加使不上力，此刻，正坐在一棵断倒横在地上的树干上休息。

离念在周围看了一圈，靠近树干一旋身坐在沐阳旁边。

“看什么呢？”沐阳掌心握着离念的手，轻声问。他的眼神柔和的像蒙了一层月光，一直笼罩在离念身上，没有离开过她的身影。

“没什么，你看什么呢？”离念做出反问的模样，眼睛里总是透着笑，清澈的不掺一丝杂物。

“闭上眼睛……”沐阳手指摩挲着手心里离念的掌心，温热又软糯。

离念果然听话的闭上了眼睛，一只有力的大手撑在她脑后，将她的头按向某处，两片凉凉的唇敷在她的唇上，一瞬间，仿佛灵台被击中，她惊得僵住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耳边传来沐阳压抑的呼吸声，低沉的嗓音响在耳根，痒痒的，又酥又麻。

“喘气！”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灵台又被搅得七荤八素。

她被沐阳带进怀里，像一只鸟儿被包裹着，不由自己。

沐阳呼吸时有清冷的香打在鼻尖，激的她眉头一皱，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好像一滴浓墨滴在了眉心，瞬间搅混了一池清水。

墨色的天空里有她声嘶力竭的嘶吼，有痛彻心扉的恐惧。

那一年，她还不懂得同一片天空下也分暗夜与长昼。从前她活在长昼里，有父母兄长的爱护，从此以后，变天了！

后来几百个日夜的暗无天日，一点一点将她吞噬。

被肆意的玩弄、侮辱，她在每一次寻死的时候都要问自己：李青儿，你现在还是个人吗？

你是个人啊，你没有错！你不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