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情史，顶多是他一厢情愿罢了，金金的眼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他，只是他自己天真的认为金金爱慕虚荣，才让皇兄抱得美人归，这也是他这么多年苦心钻营的原因。可他不懂得是金金是幽宁谷的弟子，幽宁谷主对样貌要求极高，多年来只有这一位弟子，可谓是极尽宠爱，所以金金做事向来随性而为，她喜欢一个人绝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身份而改变。换言之，如果她的心曾经属于你爹，就算皇兄率大军剿灭幽宁谷，她也绝不会低头。同样，她选择了当时的太子，不是因为太子的身份，而是因为龙岳走进了她的心里。她‘选择’了太子的同时，正好太子也选择了她。”

“母亲，这些事情，你一早就知道？”

长公主此时能够平淡地说出这些话，想必心里并不在意了，可是她怎么会不在意呢？林子琼不懂，他们夫妻毕竟相处了三十余年。

长公主明白他的意之所指，淡淡笑着点了点头，道：“我早就知道，在嫁给你父亲之前就知道。”

“那您为什么还要……？不是说您是自愿的吗？”

“我是自愿的。我跟你父亲也是从小一起长大，有时候我比他更了解他自己，我知道他的能力，他不是寻常人，我也知道他有多压抑自己的内心，我很心疼他，也自信的认为能够感化他。我愿意倾尽我的力量去帮他成就自己，后来的十几年，我以为我成功了，他也待我很好。可是我没想到他早就不是我认识的他了，他踩着我的肩膀一路往上走，从来没想过与我并肩站立，十几年的苦心孤诣，他求的只是金金一个人而已。”

“我明白的太晚了，等我察觉到异样的时候，太晚了！云池之变我很懊恼，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长公主语气一下子落下了山谷，眼眸中映着那场熊熊大火。

“后来我想，皇嗣已殇，皇兄一蹶不振，但好在还有你，虽然你不是皇兄的子嗣，但你是我的儿子，如果你能继君位，金钥就不会乱。”

“我也曾派人私下去查，一直没有结果，后来意外发现我们家的地下竟然有一座地宫。地宫的外面几乎察觉不到任何异常，进了地宫，守卫比皇宫还要森严。你知道的，你爹结交了一些江湖上的能人异士，但是他们在府中神出鬼没，来去自如，后来我才想到，他们其实根本就是为你爹看守地宫的，地宫里，是被他囚禁的金金。十几年，他关了金金十几年……”

长公主至今还记得她第一次在地宫看到活着的皇后时自己有多震惊。皇后似乎还不知道她的儿女早就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她还平静的问她的孩子们怎么样了。

林子琼听得愣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心中愁肠百结，亦不知该说些什么。

“琼儿，我今天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这些年没有人对不起你爹，他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你舅舅没有对不起他，母亲没有对不起他，皇后也没有对不起他，一切都是他鬼迷心窍，枉造杀孽，将人家一家人拆散，死的死，病的病，生生分离了十几年。”

“你也不要恨公主，为了保住我们娘俩儿的命，她得罪了不少原本已经投靠她的人。你爹的死是时局使然，你爹也只有用他的命才能洗刷他的罪孽。”

“我没有恨表姐，我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长公主欣慰道：“你是个好孩子，是母亲不好，我施加给你太多的压力了。”

“母亲，没有这样的事，我从来没有怨过任何人，我相信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我知道表姐想的跟娘想的一样，我会听她的话。”

原本他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当看到金麟公主身边有艮子尘时，他不得不再次考虑公主将他接到身边是为了什么。想通这一点并不困难，因为他身上还有价值。

“你说的没错，她背负了太多，一个女儿家，我看着都心疼。我曾经从她那个位置上走过，我知道公主领国的艰难。储君多年来杳无音讯，只怕凶多吉少，这一点她不会想不到。如今她执意迎回太子，怕不是有别的隐情，如果你有余力，就帮帮她吧，不要把她当做公主，就只是手足之间的相互扶持，好吗？”

“母亲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林子琼垂首道，还是一副乖顺的样子和淡淡的神情。

“你在公主府中住的怎么样？不习惯吧？拘束吗？”长公主浅酌了一口茶水，问道。

“表姐不让我乱走，怕不安全，但是府中的人对我很好，没有因为我的身份而对我出言相轻。”

“这个丫头，小时候那么跋扈，同龄的小孩子见了没有不怕她的，竟然也被打磨的不再任性了，可见她这些年有多少不容易啊！”

金钥的国君全是痴情种，后宫向来寥寥数人，到了当今的国君这里，仅仅立了一位皇后，再无任何妃嫔。这也导致皇室人丁凋敝，历任国君不是独子就是仅有姐妹一二，如果有一天皇室没有直系的子嗣，公主的孩子做了储君大家也都会欣然接受，因为这是金钥国民早就从内心里认可了的。

“母亲，我不能侍奉在您身边，你一个人，还好吗？”

要说到担心，林子琼现在只担心长公主的境遇。在这荒山道观中，没有侍奉的人，任何事都要亲力亲为，长公主金枝玉叶惯了的，怎么能适应突然一个人生活呢？

长公主抬手擦掉林子琼眼中滚落的泪珠，抬手将他揽入怀中，像拍打婴儿一样拍着林子琼的背，温柔道：“别哭，娘被头上的凤冠束缚了一辈子，临老了，竟意外的得了自由，好像直到现在才活得像自己。不要担心，娘很好，只要你也好，我们就什么都不怕，公主不会害你，你要好好地待在她身边。”

一顶凤冠，戴上了是皇室的尊荣，举止端方，其性如兰，待人不倨傲亦不卑微。

一日是公主，便要一日带着。带着时不觉有异，你若问她累不累，她会反问：累？这是仪礼，岂能言累？可是一朝摘下来，才知道往日的那顶凤冠有多重。

凤冠束缚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心。

凤冠不只是一件精美的头饰，还是一位公主对子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