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在妮可正式开始魔化者修行后不久。

那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无比真实的长梦。

梦中，他们没有遇到常暗之主。

为了病情来势汹汹的妮可，唐那修到处奔波，日渐消瘦，对于那天文数字般的治疗费用，却仍然可望而不可及。

眼睁睁地看着唐那修在那灰色地带渐行渐远，即将步入背离光明的污浊黑暗之中，妮可强撑着虚弱的病体，趁着深夜一步步爬到住院部旧楼的天台，草草在在半张宣传单背面留下几句话作为最后的嘱咐，便一跃而下。

坠落之中，她……他们的老师，索菲亚·克拉拉适时出现，一挥手救下她之后，告诉了她这突如其来的重病的真相，并表示愿意收他们为徒。

若非走投无路，谁又愿意去死呢？

妮可答应了她，在出卖身体的半途中匆匆折返的唐那修亦是欣然应下。

对于超阶的强者索菲亚而言，一个普普通通的尿毒症不算什么，哪怕她是个不能见光的魔化者。

花了几天时间彻底治愈妮可，索菲亚开始不遗余力地教导两人。

仅仅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心中憋了一口戾气的唐那修便奇迹般地跨过中阶的门槛，让索菲亚啧啧称奇的同时，言谈间不可避免地带上些许隐忧。

只要天赋达到及格线，魔化者本就以前期进境快而闻名，然而，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魔化者的终极目标是掌控欲望，而不是被欲望所掌控。

那些走到后期而理智尚存者，无一不是一步一打磨，确保自身不会沦为欲望的奴隶。

可惜，魔化者若是轻易听得进劝，便不会有如今的声名狼藉。

自觉实力足够了的唐那修，不顾老师索菲亚常常挂在嘴边的“必须低调”，以耸人听闻的酷烈手段虐杀了当初催眠妮可使用异能的相关人员的满门，以及那些在唐那修筹集治疗费途中“刁难”他的人，连“死要钱”的那些医院工作人员也没有放过。

短短几天时间内一连犯下多起性质极其恶劣的刑事案件，伊尼瑟尔城七队被惊动，索菲亚不得不带着两个徒弟连夜出逃。

诚然，她是超阶巅峰的魔化者，神话之下最强的那一梯队，可惜，面对绿星联邦这庞然大物，她什么也不是。

带着两个徒弟，索菲亚最终躲入某个人迹罕至、没有什么特殊资源产出的深山老林。

与世隔绝，一来方便架设反占卜措施，二来顺势让唐那修修身养性，免得疯魔。

数年后，步入高阶、看似平和了的唐那修不顾索菲亚的劝阻与妮可的挽留，以历练为名决然离去。

再十数年，按部就班潜修的妮可抵达超阶巅峰，除去战斗经验尚且不足外，实力已然追平索菲亚，一路顺畅得不可思议。

升华的契机可遇不可求，潜修已经没有多大用处，再者，数年没有音讯的唐那修，也实在令人担忧。

索菲亚终于同意妮可入世。

出发的前夕，索菲亚告知妮可，当年，就在他们匆匆逃离的次日，新年的第一天，伊尼瑟尔城出现剧变，最终只余一地废墟与满城尸骨，幸存者寥寥。

那时，妮可茫然、愤怒、痛心中，内心本能地升起几分焦灼。

……

数月后，妮可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身负多方通缉、东躲西藏的唐那修。

彼时，他的境界堪堪跨过超阶的门槛，苦于力量增长长期停滞，正打算献祭一城的生命以换取自身更进一步。

献祭的魔阵已经开启，无法中止，唐那修也不愿意中止。

在唐那修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妮可含泪杀死了他。

呆呆地抱着死不瞑目的恋人的尸体，妮可恍惚中，明白了一些东西。

为什么她在魔化者的道路上走得那么顺利？

因为她欲望滔天。

她渴望被爱，竹马的爱恋，老师的关爱，世人的敬爱。

不止如此，她还偏执地爱着世间一切美好，憎恨着一切破坏美好的丑恶。

傲慢、贪婪、暴怒。

世间七大罪，不知不觉，她已经触犯其三。

从恍惚至明悟，妮可垂下头，眷念地轻抚唐那修那因为被“背叛”而扭曲的面容。

亲爱的，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竟然变得如此丑恶。

但没有关系，因为是你，也只有你，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愿意深爱。

妮可缓缓地俯下身，亲吻，撕咬，吞咽。

亲爱的，从今往后，我将许你生生世世的幸福，生生世世的守护，与生生世世的爱情。

而你，也必须生生世世、不变不移地爱我。

妮可细嚼慢咽地吞下最后一块骨，自此成就神话。

……

清晨，山间清亮高亢的鸟鸣一如既往地唤醒睡眠中的妮可。

长梦的余韵里，妮可恍惚间发现，不知何时，两行清泪已然浸湿布枕。

“……”一片空茫中，妮可下意识地坐起身。

或许，有的人，他们天然注定要站上某些位置。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妮可的眼神再不见一丝迷茫。

——不论那个梦境是否只是一个梦境，此生，她将竭尽所能，抓住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