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

秦环的大嗓门就像开炮，一门接着一门地在耳朵边炸开，荣易摸着胸口缓缓回神，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可反应归反应，怎么回答回答什么却难住了荣易，他苦笑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原本想得挺好，找份翻译的工作赚钱先帮家里把债还清，现在倒好，翻译的活儿也没了，他真不知道在这座小城里，自己还能不能找到别的什么工作。

荣易的沉默就是另一种回答，让电话那头的秦环无语外加生气。

他握着电话，长叹一声，人跟着一个后倾，仰靠在舒服的老板椅里，半天才缓缓说出一句：“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荣易吗？我认识的荣易从来都是目空一切，什么都不会放在眼里，困难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好吗？”

老秦的话让荣易止不住的轻笑出了声，他抬头看着远处那棵树，春天来的很快，昨天还灰突突的树干这会儿就冒出了许多新芽，远远看，荣易竟有种能和贺知章同频的感觉，在南方，二月的风就能裁出一树新绿，换做是东北，虽然早不是二月的时节，可春风剪裁出来的绿意也有着同样的欣欣向荣和好看。换了一只手拿好手机，荣易笑着说了句“你以为我不想”，“老秦，直到现在我突然感觉，其实生活远没我们想的那么容易，以前我顺风顺水，总觉得就算是老天爷来了也得让着点我，可现在怎么样呢？

“你知道吗？出事的时候我差点就跳了楼，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所谓的顺风顺水真的说变就变，我现在除了一身的失败经验，别的全tm没有。”

知道他会郁闷会难受，却唯独没想过他会自杀。秦环听着老同学在电话那头无情无绪地咒骂生活，居然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可以拿出来安慰他。

半天过去，等他终于骂够了，发泄够了，秦环这才深吸一口气，反骂了他一句“奶奶的”，“出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我，还不接我电话，你这么干还想不想和我做兄弟了？”

“我哪来的脸去接你的电话啊。”原本说好的帮老秦找工作，结果自己倒先失了业，荣易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老秦说。

“就你臭毛病多。”秦环撇着嘴骂了他一声，说来说去，还是有个话题绕不开——“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在老家待着吧，咱那老家，除了粮食好，就没什么可以拿出去夸的东西了。”

在对家乡的认知上，秦环和荣易基本一致。

见他还是不言声，知道这会儿的荣易早被打没了精气神，秦环也懒得挑这个时候给他上课，直接开门见山说：“哥们儿我最近把工作调深圳来了，结果一到这就发现你小子居然不在？颠了？怎么样？如果有机会，想不想回来？你以前那种工作兄弟我找起来可能有点费劲，不过稍微差点的活儿还是好找的，只要你点头我这就帮你张罗去！”

秦环的大嗓门哇啦哇啦地穿过听筒传进耳朵，拿着手机的荣易听着他的声音，眼眶止不住一阵阵的发酸，趁着眼泪没掉出来，他赶忙扬起头，对着头顶那片天抹了抹眼角：“我现在要是回去了可帮不了你的忙，反而还得拖你后腿，干？”

“干你奶奶个腿？”秦环撇撇嘴，这会儿他正在地铁上，准备往公司去，地铁到站，拥挤的人流带动着不想下车的人朝车门的方向走，他费了好大劲儿才算抓住个栏杆没被一波带走。

“好险。”秦环拍着胸脯说，“深圳这地铁比我原来呆的地儿可挤多了，差点就被动下车了。那说好了，我就当你答应了，这边机会多是多，但我也得替你挑挑拣拣一下，半个月吧，估计半个月差不多就能有消息。

“行了，有个电话进来，先不和你说了。”

甚至没给荣易一个机会和他说再见，秦环就挂了电话。

荣易看着嘟嘟作响的手机，人在长椅上苦笑：这个秦环，一看就是做技术出身，根本不清楚他这会儿的处境，他是赔了客户的钱才离开的深圳，像这样的事在圈子里的传播速度不要太快，除非他选择不做金融圈，不然只要做，想回深圳，就没那么容易。

不过再一想想，人又释然了，老同学肯帮忙怎么说都是好事，况且慢点也没关系，因为这会儿在老家，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一想到那个闷声为自己做事、保护着自己的老爸，荣易就觉得这会儿大兴厂正在经历的事他不能选择坐视不理。

这么一想，荣易立马捏着那个不知所谓的文件袋，大踏步地朝小区西面的大兴厂走去。

然而，人离厂门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大兴厂那股熟悉的落魄气息就再次地传递到了荣易这里。

顺着那条熟悉的林荫道一路向前，荣易一路上碰到了好几个结伴骑车的工人，而他们口中无一不在谈论着大兴厂的这次危机。

荣易回头目送走好几波人，又把脚步加快了些。

就这么一路来到厂门前，乍一入眼的竟是一辆闪着灯的警车。

荣易诧异了一下，马上就想明白了，偷取图纸的行为细追究起来应该也属于犯法吧，就是不知道这一回那个姓韩的因此要被判几年。

就在他琢磨着法律条款的时候，打从远处的正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喊：“警察同志，那个就是荣易！”

看门大爷的嗓门儿真的是半点都不输给秦环，一嗓子吼过来，荣易感觉头顶的树都叫他给吼晃了。

受惊不小的荣易呆站在原地，看着门前那个正冲着一身制服的警员比划着自己的大爷，不自觉得咽了一口唾沫，瞧这架势是要找他啊。

可是，为什么要找他呢？

想不明白答案的荣易只能呆呆站在那儿，眼瞅着一高一矮两名警员朝自己大步走过来。

起风了，风吹动头顶的杨树枝，引来一阵沙沙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