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的动作已经做的很通俗易懂了，可有关车工的那些上工技巧想让荣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理解了、摸清楚还是有点难。

但这并不妨碍来自身边的尖叫让他肯定一件事——小文说的是真的，车工的工艺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

情绪这东西是会传染的，很快，随着小文带来的消息在整个办公室里传开，设计处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走廊那头，正因为设计搞得自己从头到脚都焦头烂额的杨大个子听见了，也提着水壶飞奔回来，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喊：“真假啊，终于有人在老钱那个太岁头上搞工程了？还搞成了？是谁这么棒啊！”

于是很棒的小文就被人推到了最前面，接下去又挨了杨大个子一顿夸。

以前还不觉得，自从钱殿文想靠讹诈骗钱的事爆出来，这个之前在大兴厂口碑就一直不怎么样的老工人就似乎成了全厂的公敌，那些以前还和他维持着表面和谐的工友到了这会儿也都懒得装了，巴不得看他楼赶紧塌了。

所以小文在这种厂子的要命时刻从钱殿文那里偷师成功，无疑让对他存了口怨气的大家泄了愤。

他不是总因为自己手艺好拿两把嘛，现在好了，秘密武器没了，以后看他还怎么牛！

出了气的人都开始纷纷庆祝，只有荣易若有所思地站在人群中，想了想拉住了胡秋景：“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哪儿不对？”胡秋景也忙着庆祝，冷不丁被荣易拽住，人愣在那儿，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你是说哪儿不对？”

荣易点点头，按照他以往交往过的经验来看，口袋里有点东西的人，特别是像钱殿文那样的靠手艺吃饭的人而言，自己的手艺该是最宝贝的东西，不说小心翼翼揣着藏着吧，至少不会像今天这样被一个小年轻随随便便就偷了吧，所以他总觉得这里头有猫腻。

“肯定是哪个环节不对。”说完自己的观点，荣易托着下巴看向胡秋景，他相信她会懂自己的想法的。

果然，荣易的话也让开心到顶点的胡秋景陷入了沉思，她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是有点不对。”

是吧。见自己的想法有人共鸣了，荣易脸上的愁容更深了，他是个跌过跟头的人，所以每逢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想的也比其他人多些。

“是……”胡秋景垂着头点了点。

就在荣易以为她是打算和自己好好分析分析这件事的时候，前一秒还一副思考姿态的人忽然扬起脸朝着他就是一拳，“有猫腻也不怕，就算有猫腻咱们至少拿到了技术，不用再像现在这么为了规避技术问题修改设计了，而且，也不一定是有猫腻，说不定就是姓钱的自大惯了，被小文钻了空子，真是那样的话，也是他活该，就得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脱离群众的后果。”

胡秋景把前因后果一条一条分析的头头是道，那顺理成章的架势让荣易就算想再说点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周围的气氛变得更加热烈了，有人不知从哪儿拎来两瓶酒，嘭一声起开瓶盖，沫子直接溅在了荣易的脸上。

冰凉的感觉加上周围火热的气氛让荣易到了嘴边的话也没了往下说的空间，说实话，这件事会是这么个发展走向也是他没想到的，虽然感觉里头还有疑点，但就像胡秋景说的，追究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至少按照现在的发展方向而言，一切都是让大兴厂向好的。

荣易的沉默让开始还存在的那么一点歧义的大兴厂进入了新一轮的团结协作的过程，除了完成日常工作外，大家又多了一项新的任务，那就是集体演一出戏，尽量让钱殿文晚点发现自己被偷师的事。

开始还好，时间久了，钱殿文终于也意识到了不对。

这天，车间才开工，端着豆浆边喝边进厂区的钱殿文忽然顿住了脚，奇怪地看向角落里堆放的那摞材料，“这材料好像少了不少？”

正在车床旁边开机的工友听到，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赶紧举起手解释：“是我，昨天我想自己练练，没想到干废了几块料。”

合理的解释让钱殿文顺理成章的接纳了，他脖子一仰，一口把豆浆干掉，然后舔着嘴唇随手把豆浆杯丢掉：“我想也是，怎么教都教不会的废物可不就只会浪费原料吗？”

他的嘴实在毒，气得心里明白是咋回事的工人差点就把真相说出来了。

可惜，一串机器的运作声打消了他的念头。

哪怕他知道那些材料是被他车成零件送去参与机器组装了，也不能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胡工事先嘱咐过他们，现在厂里离最后一个工艺难关被攻克就差一步远，而这一步能不能走成还要靠钱殿文，这个节骨眼肯定不能把这尊佛惹恼了的。

这么一想，工人立刻平心静气的点了点头，“我是挺废物的，所以那几个部件咱们不都指望你呢吗？”

钱殿文受了恭维，心情大好，这几天都很少上床子的他听了工友的话，立刻挽起袖子，指了指车床，“就最难的那个东西，拿过来，我试试。”

“好！”天知道这些人等他这句话等了有多久了，这头钱殿文话音才落，那边就有三四个工人跑着去给他拿料。

大家等了这么多天，等的一个是钱殿文能把现在为止唯一的一个难题给解决了，还有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大家都在等着新一轮的偷师呢。

趁着几个工人取料的工夫，钱殿文要干活的消息很快便在厂区里传开了，但凡是手里没活的都跑来车间里等着看他开干，没多一会儿，挺宽敞的厂房就因为突然赶来的人而显出几分挤仄。

估计是受了刚才的恭维，钱殿文此刻的心情不错，看见这么多人来围观，也没表现出不悦。

终于，料到了，他看了眼设计拿来的图还有工艺下的文件，拿起一块不大的钢料，朝车床走去。

所谓车工，接触到的部件有大有小，和许多人想的不大一样的是，比起大块的材料，许多时候，处理他手上这种偏小的材料时，难度要大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