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之尧来到前线。

程家兄弟还在带着卫氏部曲布置炸药点，曲先生不在，那便不用讲究，乱七八糟的隔几个坑放一个，反正能将敌人炸死就成。

长长的引线将所有小黑球连在一起，远处的投掷器与火战车，以及成捆的火龙箭皆已推来前线。

如今已是春季，气温缓缓回升，地里的小草长出巴掌高，引线铺在地上，几乎隐匿在小草下方，不容易被察觉到。

搭建好指挥塔后，筑建起的防御线被拖到边缘地带，防止喊杀声将怪物吸引过来。

“报！！！”

“十方教大军已抵达县城，离前线不足十里！！！”

探子进入前线急促喊道。

脚步不停，前往后方大帐向殿下传递消息。

士兵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快步奔走，听从各百夫长指令列阵，或挽弓搭箭，或举盾列阵，鼓起勇气准备迎接敌人来袭。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肃杀之气。

临时沦为战场的宽阔地带，夹裹着一片死寂与绝望的气息。

郭修登上河东军高台，作为挥旗者，将负责指挥河东军这面战场。

另两家的高台上，一边是窦公亲自出面选定之人——窦家的两位嫡系小郎君。另一边，却是成安王麾下亲卫队的薛姓将领。

郭修眉头微动，两家的选人都出乎他的意料。

窦公病中惊坐起，亲自出面压下三家晚辈，力排众议选择了自家嫡系的两位郎君，命他们独挑大梁。

两位小郎君年岁不过十四五岁，神情虽有略微紧张，但眼神坚定，注意到郭修打量的视线，微微拱手行礼。

郭修弯腰回礼，而后将视线瞄向成安军那边。

他百思不得其解。

成安王身边的两位谋士，与他旗鼓相当。

战场上瞬息万变，一个细小的决策都有可能导致士兵伤亡惨重，为何放着两个得用的谋士不用，选择一位心腹武将？

要知道此战是他们打过最没把握的仗，甚至除了一个曹铭远，连率兵的将领是谁都不知晓。

结果除了他们河东军，一个比一个草率！

不等他多想。

前方如洪流般的十方教大军身影已经若隐若现。

场面浩大壮观。

一望无际的人影铺展在地平线上，锐气逼人，刀枪上的寒光泛着冷冽，随着那些教徒推进，大地似乎也随之颤动起来，土石飞溅，掀起滚滚烟尘。

下方列阵的士兵瞧见此番景象，压力倍增，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心脏急促地跳动着。

现场陷入死一般的静谧。

郭修握着大旗的手蓦地攥紧，整个身躯压抑而紧绷着，高台之上的人，目光怔怔地瞧着敌人朝他们奔来。

没有震耳欲聋的喊打喊杀声，四万兵力……对战敌方十万教徒。

成败在此一举。

他们只能选择相信卫氏！

娘子军手举神臂弩，与联盟军弓箭手站成一列。

阿磐感到又紧张又兴奋，身体紧绷得仿佛随时能迸发出巨大的力量，以至于连董先生来了都没发现。

她没想到，第一次上战场，便是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

阿磐没有见识过小黑球威力，但她相信女郎，女郎说有把握，会帮助大军打赢这场仗，那定是能赢！

所有人的目光紧紧盯住前方敌人。

等待十万大军，踏入小黑球阵地。

……

曹铭远背着手站在坞堡的城墙之上，注视乌泱泱的十万教徒，朝边境疾驰而去。

他感叹道：“十万大军，再加上肖先生，胜局已定。”

身后被绑在城墙上的六人，风吹日晒几日，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龚棕鬓发凌乱，嘴唇破裂，闻言费力地抬起头，讥讽道：“曹大人未免高兴得太早，也不怕到时打自己的脸。”

“临死还嘴硬，也罢，就让你亲眼看看，你龚家是如何覆灭。”曹铭远不为所动。

在他眼里，这六人已是死人。

他当初选择亲自去大牢，不过是想欣赏一下他们脸上震惊愤怒的表情。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到一丝愉悦。

龚棕发出痴痴低笑声，“本就四分五裂的家族，灭了便灭了吧。”似在笑他，或是在笑自己。

曹铭远顿时索然无味，懒得再搭理他。

明明最开始只是想报仇，但当得知皇帝已死、大仇得报的那一刻，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或许是他早已习惯杀戮，习惯死人，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并没有亲眼看见。

待司州的事情处理完毕，他也许应该去宫里看看，找一找变成怪物的皇帝，将他绑起来砍断手脚，扔在地上，冷眼瞧着它丑陋爬行……

“大人。”心腹匆匆爬上城墙，恭恭敬敬地递上手里信件，低声道，“十万火急，肖先生刚才传来重要信息。”

“肖先生说成安王出现异样，看他看得很紧，信件这会儿才找到机会送出来，吩咐属下立即交给大人过目。”

曹铭远微微诧异，什么事这么急？

他伸手接过信，出声问询，“世子那边情况如何了？”

心腹回道：“一切安好，世子这几日都老实地待在院子里。”

“命人看好，万不能出差错，特别是世子抱着的那个箱子，定要警惕，想办法弄来。”曹铭远说着话的同时，已经拆开信封，打开信件。

刚扫过两行内容，脸色大变，急声喝道：“速速派人通知大军撤退！”

被绑在身后木桩上的龚棕，见曹铭远失态，费力掀起眼皮查看信上内容。

他透过曹铭远肩膀，只隐隐瞧见‘清河卫氏’这几个字。

“快，快去通知大军，先撤回祁川县城！”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曹铭远话音刚落。

南面边境方向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打破了战场上的寂静，一声接着一声，犹如山崩地裂，振聋发聩，此起彼伏。

他不由抬头望向南面方向。

那里已是烟雾弥漫，火光四溅，能瞧见燃起的滚滚浓烟向上升腾，晕染了半边天空。

似乎听见朦胧的哀嚎声传来，却很快被怪物的嘶吼覆盖，周围出现骚动，无数怪物被惊扰，飞速朝声源地奔去。

声音之巨大，响彻云霄，甚至惊动整个龚家坞堡。

城墙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被绑在木桩上的六人。

那是什么东西？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曹铭远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清河卫氏！”

肖先生的这封信还是来晚了。

信上说卫氏开出条件，表示能帮助弘农联盟军打赢这场仗。

肖先生听到这话便察觉到异样，本想立即将消息传递过来，但成安王不知怎么了，忽然找他下棋，待在大帐里整日未放他出去。

直到刚才。

借由前线开战的功夫，他才火急火燎地将信送出。

肖成已意识到情况不对，大敌当前，成安王甚至没有派他和蒋巡去前线出谋划策。

而是反常地将战场指挥权，交给了心腹武将，把二人拘在营地里。

肖成直觉自己恐怕暴露了，但眼下若不出手，清河卫氏躲在暗处，曹铭远没有察觉到，很可能会令他们吃大亏！

他只能冒着风险将消息传出。

曹铭远挥动衣袖，呵斥道：“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通知大军！”

心腹回神，慌慌张张地下去通知。

曹铭远脸色十分难看，再也没有心情待在这里，拂袖转身走下城墙。

率领军队的将领是他的两个儿子，也不知爆炸声后有无事。

直觉告诉他，此事或许和自家世子脱不了干系。

世子身为卫五娘谋士，怎么可能不知？

清河卫氏现在人躲在哪？

曹铭远沉着脸，快步朝褚钰居住的院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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