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曦音收下信件，郑重应下：“赵大人的大恩我记下了，望日后还能与大人相见。”

赵永易拱手，“定有那一日，祝女郎一路平安。”

一行人护着卫家的车队，直到扶风郡的边境墙处。

“大人不必相送，就到这吧。”卫曦音挥了挥手，与身后的槐里县百姓告别，正式踏上回家的路程。

启程的队伍渐渐远去，消失在边境墙外的官道上。

队伍绕了一段路，先去祁川与褚钰汇合。

顺便与龚淳道别。

平日里气归气，大家相处了这么久，眼下即将分别，总归要去当面说一声。

龚淳望向马上的她，沉默片刻，只道：“路上小心。”

“六郎君保重。”卫曦音应下。

相对无言，突然没了话说。

龚淳脸上没有流露出过多的表情，却下意识攥紧手指。

他已继任族长，司州才是他的主场，从回来那一刻便知，迟早有这一日。

卫女郎的谋虑心智不输世间男儿，她想要肃清天下丧尸，建立安稳的世道。而他也会竭尽全力，承担起应尽的责任。

龚淳一路骑马护送，直至将人送出祁川。

卫曦音骑马走在中间，其身后跟着三辆马车，她调转马头，对龚淳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六郎君回去吧。”

可能是因为这两日经历的分别太多，她倒没什么感觉。

龚淳接下来还有的忙，一盘散沙的龚家、并不会因为他的突然回归变得团结一致，守业比创业难，分到那么多粮食，难保日后族人不会起二心。

今年春季过去大半，接下来可能是更为严峻的干旱。

龚淳要带领族人在这世道过好，并不容易。

想到此，她突然释怀，不再计较他用公鸡坑掉九颗小黑球了。

车马很慢，天下又很大。

也许再一次相见时，已是经年。

“女郎保重。”龚淳淡声道，“待天下太平之日，到时再去清河郡做客。”

卫曦音扬了扬下巴，“那我可不会让六郎君等太久。”

龚淳轻笑，以往觉得女郎脸皮厚，如今却觉得正是因她的这份自信，才能不顾一切地勇往直前。

就像一只高飞翱翔的鹰，在太阳的光芒下，双翅闪着夺目的光彩。

卫曦音也跟着笑，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司州，别了。

………

卫家队伍的行走速度很慢，路上褚钰将祁川那边的情况简单交代了下。

与河东国的交易顺利，三种蚕共一万余只。

前几日董之尧便带着娘子军去了祁川，与士兵做交接，学习如何照料这些蚕。路途遥远，这些蚕有部分只怕走到半路就会结茧，只能先交给娘子军照看。

至于剩余的小黑球，又在范、窦两家的连连请求下，交易了各一百颗给他们，另无偿给扶风郡的赵郡守一百颗。

褚钰最后给龚淳留了三百颗，回程路上留下六百。

卫曦音听他这么说，身躯顿了顿，龚淳明明只张口要两百，却给了三百。

褚钰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女郎将来若想要这天下，想将司州收入囊中，龚六郎就是最好的棋子。”

卫曦音无奈，“我暂时还没想那么远，先将怪物清理干净再说。”

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两位藩王都不想接手，真当她是冤大头吗？

等进入幽州，抵达灵丘县已过去十日。

卫曦音命常鹰上前，叫开城门。

卫明章等人瞧见五娘安全回来，正松了口气，见此让人打开城门。

车队却并没有进去，唯有卫曦音与常鹰等几名护卫纵马入内。

卫明章正想躲进后院，却被冲上门的卫曦音堵了个正着。

大山大惊，根本拦不住，还以为卫女郎是想对首领不利。

却见卫曦音执家族礼，弯腰行礼道：“六叔伯，幽州没有彻底安稳，到底不太安全，你们随侄女一道回翼州吧。”

她已经派人去探查过，长沙王的那批粮食果然不知所踪，结合灵丘县的情况，六叔伯他们找到的那批粮食，多半便是长沙王此前藏的那批。

身怀巨款，却无相应的实力，不一定能够守住。

卫曦音不放心让他们继续留在此地。

而整个清河郡早已清理干净，就算被逐出家族，无法居住在坞堡，也可如寻常百姓那样，生活在卫氏的庇护之下。

众人想要赎罪，也要离得近了才有机会。

或许有朝一日，族人能够放下芥蒂，迎众人重回族谱。

卫明章深吸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她挂在腰间的族长印章。

他神色大变，“族长他………”

卫曦音知他想歪了，赶紧解释道：“六叔伯不必担忧，祖父健在，老人家身体安康。”

卫明章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他一脸疑惑。

族长印章为何会出现在五娘手里？

这时，卫明修与几个晚辈收到消息赶来，数人齐聚一堂，终于肯在她跟前露面。

卫曦音目光扫过众人，挺直了腰板，“如六叔伯所见，侄女已继任新一任族长。”

刚进来的人一下愣在当场，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听卫曦音又说道：“我以卫氏族长之名，向诸位保证，我所言皆能代表清河卫氏，代表整个灵县乃至清河郡，所以大家不必有所顾虑。”

卫明章一脸震惊。

侄女没必要说谎，族长印章的确在她手里。

一想到可以返回族地，回到生他养他的地方。

卫明章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好……”

一旁的大山已经傻眼了。

他到此刻才恍然大悟，往日的不合理之处，终于解释得通了。

他就说嘛，怎么可能将城防交给外人。

搞了半天原来是一家人！

卫明修等人也反应过来，又惊又喜。

五娘以族长之名邀请他们回去，身后的几位郎君激动得红了眼眶。

有五娘的承诺，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返回家园，堂兄弟来不及想其他的，连忙下去收拾东西。

大山知晓自己此时不该吭声，但统领他们都走了，灵丘的百姓怎么办？

他欲言又止，几次想出声，都没找到机会。

卫明章余光瞧见他，像是突然一盆冷水浇在头顶，人突然冷静下来。

城里有一半的老弱病患，他们一走，没了主事之人，就算将粮食留给灵丘的这些百姓，没有足够的实力，说不定反而会因为粮食引来杀身之祸。

但路途遥远……

卫明章艰难开口：“五娘可愿意收留这些百姓？他们体力不强，赶路很慢，或许会耽误些进度……”

“不碍事，本来我们也快不了，六叔伯下去通知吧，给一日的时间收拾，明日我们再走。”卫曦音说着让护卫出去通知，队伍进城歇息一晚。

卫明章得了准话，道谢之后急匆匆下去安排。

得知首领要离开，整个县城都炸开了锅。

卫明章直言：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人，大家凭自愿，不愿离开的，他会留下足够的粮食，供大家度过接下来的旱季。

百姓们热泪盈眶，首领没有抛下他们，不嫌弃他们是个累赘。

商量一番后，灵丘县百姓都愿意跟随首领，一道迁徙至翼州清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