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大早，执行神圣净化的队伍就来到了城外稍远处一个新挖的大土坑前，底面已经铺满了一层尸骸，基本上都是些普通人的，它们躺在里面，看上去格外阴森，整个土坑就如同乱葬岗一样。

来执行这项仪式的人并不多，除了必要的执行队伍，就只有古兰斯特和他的副官，洛明枫和王思源，还有丁亮他们几个。现在城里还乱作一团，剩下的领导人物必须管控局面。

古兰斯特站在最高处，按照他们的习俗，必须由最高地位的人监督整项仪式的运行完整。洛明枫就站在他的身边，虽然自己只不过是个外人，但不论实力还是地位，或者说为这座城市做过的功绩，都有资格站在这个位置。

仪式开始。

先由周围的水系法师们往坑里释放出一种白雾，据说这是可以净化尸骸体内毒气的魔法，防止焚烧产生更大的毒雾。并且还有一定的助燃效果。

然后再由火系法师们往坑内释放出自己最强的火系魔法，什么火球术啊，抗拒火环啊，地热蔓延啊之类的都有，千奇百怪，多种多样，全方位地进行炙烤，直到将尸骸烧得焦黑，散发出恶劣气味的时候，又加大了火力，将它们烧成了灰土。

然后再由士兵们继续往里抛尸，法师们趁机恢复一下魔力或者换人，毕竟这么多的尸体，可没办法一下子就烧完。

王思源受不了这个场景，忍不了这种气味，就先和丁亮他们离开了。古兰斯特的副官也没必要一直呆在这儿，在见证了开头之后便回去处理公务了。所以这块高地就只剩下了洛明枫和古兰斯特他们两人。

洛明枫看着旁边这个老男人严峻的面庞，好像一块石头。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小源不在，所以只好作罢，静静地跟他一起，见证完整个仪式的发生过程。

整个过程一直从清晨持续到下午，才算收尾。坑里已经被灰堆满了，不管它们以前是人类还是亡灵，现在都是同样的结局。

两人开始走往回城的方向，遇上了等待他们的王思源和丁亮。

“你们的习俗在我看来挺奇特的，要由最高领导人目睹这一切，是为了表达对死者的敬意吗？”洛明枫问道。

“差不多吧。”古兰斯特的语气有些低沉，“传下来的规矩，让我们必须亲眼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些因我们保护不力而逝去的生命回到它们应去的地方，来铭记自己的弱小。但现在一般的贵族都不会这么做了，最多就起个头。”

想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他们是受我保护的，都是王国的子民，是这个国家最宝贵的财富，但对于他们，我却没能尽到自己的职责……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会带着人一起挖两个坑，来把他们和亡灵分隔开，但现在很难。”

“所以说，我还要特别感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的话，逝去的人将会更多。甚至，仪式都无法举行。”

洛明枫走着，默不作声，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这个感谢。

过了好一会儿，当他们可以看清城门的影子时，洛明枫突然问了一句。

“你们现在的供给怎么样？”

“嗯，什么？”古兰斯特感觉有些迷惑。

“就是你们现在的粮食，药品，房屋等等必需物品，能否满足到你们剩下所有人的需求。”洛明枫的声音比较轻，少了平时的玩笑口吻。

古兰斯特的内心突然有点紧张起来，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本来是不够的，但死了这么多人，就够了……我是挺想这么开玩笑的，但可惜，还是不够。”

这位硬汉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咽下一口唾沫，说道，“当灾难来临时，我就召集周围所有村庄的村民入城，大量村民的涌入，超过了城市的容纳范围，特别是把他们全部转移到内城的时候，更是让人口密度到达了极限。而现在我还不能让他们回去，灾难还没有结束，但是外城区的房屋大量被毁，在更详细的统计报告出来前，我也只能猜测可能足够。”

“药品不用说，战争一开始就是不够的，尤其是当我们失去了和其他城市的联络的时候。”

“至于粮食，还有点难说。现在应该是丰收的季节，但是因为亡灵来袭的很快，村庄里的粮食作物只能紧急收集一小部分，再加上仓库里本来就不多的一些，如果是持续被包围的情况，那是绝对不足的，甚至可能一半人都活不过这个冬天。我这几天派了人去原先的村庄查看，被亡灵践踏过的村庄里的粮食大多数都被污染了，但还是有不少可以收集的，加上这些，只要大家都节约一点，应该可以挺过冬天。”

这些事本来都是机密，只有很少一部分的人才能知道的事，如果传出去的话，极其容易引起恐慌。但现在，古兰斯特却对着这个外人说的这么详细，甚至有种一吐为快的感觉。

“饮水的话，倒是还没什么问题，我们城外的那条河没被亡灵糟蹋，可以使用。对了，这条河叫做卡兰河，听名字就知道，它上游跟卡兰之丘是挨着的。”

“我们城外还有一座黑石矿，虽然产量很低，但只要再配合些木制黑石使用，还是可以保证取暖供应的。”

……

古兰斯特还说了很多，洛明枫全都耐心地听着，看样子，情况算不上特别好，但也不是特别糟糕。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洛明枫语气已经不知不觉变得严肃了。

“……请说。”

“今元，应该是你们最艰苦的一元了，那如果放在以前……你们会有过冬时，因外部环境影响而死亡的现象吗？”仿佛完全没有考虑说这话的时间，地点和人物双方，洛明枫就这么直白地问了。

甚至把王思源都吓了一跳。

“……有。”很久，他才回答道。

“死亡率最高的都是哪些人呢？”

“年纪大的普通老人，没有依靠的伤残病人……甚至还有因为缺少火源，冻死在家里，几天后才被发现的人。”古兰斯特说着这些，很缓慢，自己心里仿佛在害怕着什么，但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城内的死亡率一般都在3%左右，村庄里的会更多，甚至10%的都有。但在我这里，这种概率已经非常低了。”

“……无用之人吧。”洛明枫闭上眼，还真是方便的交流能力呀，百分数都可以表达的这么清晰。良久，才慢慢睁开，回忆起了些不好的事，“那些孤儿呢？”

“我们设置了孤儿院的，小孩都是国家的未来，所以我们一般都会优先向孤儿院倾向资源，这点还请相信。”语气很诚恳。

“我相信，虽然我还没见过其他的贵族，但我相信你，真的很不错。”话语中透露着信任，“但是今元呢？今元会有多少呢？”

古兰斯特不再言语，开始静静地思考起来。不只是今年损失的问题，还有洛明枫询问这问题的真正用意。

“这我真的说不准，但以往大家都是分开的，都只能顾着自己，今元的灾难把我们团结到了一起，不说更好，但绝对能挺过去。”古兰斯特慢慢地回答完，然后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洛明枫，“阁下询问这些问题的用意，是打算对我们进行援助呢？还是……打算接管霜叶城呢？”

现场的气氛冷了下来，王思源和丁亮很紧张，一脸严肃的古兰斯特和沉默不语的洛明枫并肩站在前方，感觉随时都会打起来的样子。

“我们可没那么好心。”洛明枫低声回答道，“只不过是想帮你们分担一点压力而已。”

说完，随后继续向前走去，古兰斯特有点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怎么分担？”

“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以难民的身份，带一些人去我们在这个世界建立的基地。”

“……什么样的人？”古兰斯特可不相信洛明枫他会帮自己带走一些伤员老人，如果是想要奴隶的话，健壮的男人或者是漂亮的女人应该是首选。

而且，如果城市到了危急的时刻，伤员和老人，也是会最先被抛弃的。

“自愿。”

“哈？”古兰斯特仿佛没听清楚。

“我不管是什么人，不管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性别，什么年纪，只要这人还愿意用自己的劳动换一口饭吃，我就带走，前提是他们是自愿的。”

“为什么？”在古兰斯特看来，这样做似乎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如果尊重对方意愿的话，恐怕也根本没有多少人敢跟上，“你们究竟想要获得什么？”

是拿他们做实验研究吗？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绝对不能答应。

“我昨天跟上级请示了，允许我带一部分难民回基地。”洛明枫转过头看向他，“可能你无法理解，但是在我们那个世界，也有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我们这些人会拿生命去帮一些毫不相干的人？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但这可能就是刻在我们骨子里的东西吧，一些传统美德，就跟你们的规矩一样。”

“这些人到了我们那里之后，将会学习一些技术和进行必要的劳动，时期到明元开春，只要愿意用双手努力，那他们就可以活过这个冬天。”洛明枫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如果你能同意的话，希望可以就这样给他们说，这是我为他们争取来的选择的机会，但这选择的权利还是把握在他们自己手中，请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