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晶山的深处，庞大的龙巢好像蚁穴一样深深扎根于此，龙群们修挖的通道，就如同百年巨树的根系般错综复杂，令穿行于其中的外来者极易迷失方向。

如果不是牛顿发现的万有引力，在这个世界也能起作用的话，怕是连哪边是地板，哪边是天花板都分不清了。

黑暗狭窄的环境，压抑着人类的心灵，焦躁，易怒，不安，甚至发狂……如果误入其中的，是普通人的话。

在一处大到可以被称为山洞的裂缝内部，十来人的微微鼾声，轻轻回荡在这片还算舒适的空间中。

除了缝隙裂口处警戒着的两个身影，最内部还有一道微弱的光芒，映照出它的使用者那深眼袋，黑眼圈的憔悴面容。

在这龙巢地穴里，有的地方分布着一些发光的苔藓，可以提供一点点的照明，但范围很小，更不用说在这干燥无风的缝隙内部了。

“将军，去休息一下吧。”

洛明枫小心翼翼地留下老冯，从缝隙裂口返回，来到李将军的身边，想要劝他抓紧时间歇息会儿。

但李将军只是闭上充满血丝的双眼，揉了揉，然后摇摇头，“不了，暂时还睡不着……老毛病了，身处战场的时候，眼睛压根合不上。不如就拿这些时间来分析一下龙群的动向，以及咱们接下来的行动打算。”

见他这样，洛明枫继续劝道。

“你跟咱不一样，咱几天不睡觉都可以精神着，实在不行，干脆冥想，冥想一小时差不多等于睡觉六小时，所以不怕。但将军，你是普通人，就算是特战员的体质，你这样不休息好，怎么能够好好指挥我们战斗啊？更不用说我们正处于龙巢深处，敌人的老窝。”

“哈哈，放心吧，我自己的状态，心里有数，不会耽误事儿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临阵改变习惯，反而才容易出事。”李将军难得笑笑，拒绝了洛明枫的好意，“而且我跟你说，你小子以后千万别自作聪明，想要用责任去压着行动总指挥休息，无论是谁。否则，有你好果子吃的。”

“嗯，为什么？”

“很简单，身为总指挥，所有行动人员的命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任何一个不慎的指令，都有可能让手下的人白白牺牲，因此，必须保证自己最好的状态。而高强度地保持这种状态，就容易心累，一心累就极易让人动怒，产生各种负面情绪。”

说到这里，李将军顿了会儿，还是决定给洛明枫说一下，“如果你在徐司令指挥基地保卫战的时候劝他休息，相信我，破口大骂都算是轻的，保不齐还要踹两脚。”

对此，洛明枫也只能无奈地微微叹气。这种责任感，自己虽然未曾体会过，但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厚重。

作为龙牙一队的队长，平日指挥的行动也不少，但基本上都是针对小组形式进行指挥，没有这么重的心理负担……除了上次带着全队，以及武装直升机大队去支援霜叶城。

但那个时候的心理，是把自己当做一名排头兵，类似于班长，排长一类职务，想的是冲锋陷阵，减少身边战友的损失，倒也还好。自己先独自面对龙后，可以让身边的人受到的伤害更少。

但徐司令他们这种指挥着整场战役，甚至战争的人，只能坐镇后方，去观察并操控战场上的种种细节，忍受着伤亡带来的血淋淋的数字，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精神负担……也不容易，甚至更难。

“所以啊，我现在压力大着呢，让我好好分析下现有局势，帮着转移注意力才是真的。”

接着，两人便沉默了一会儿，一起盯着李将军刚才一直在查看的资料。

资料被李将军用战术终端投影在了一块较大的石壁上，使用的是低电量模式。既可以减少注意力，又能够节约能源——虽然带了备用电池，但也不清楚行动还要多久才能够结束呢。

早知道，就带个会充电的雷相队员过来了。不过现在基地这边会给各种电器充电的，貌似也就那摸鱼三人组，赵明进倒是跟着周千博去白土城了，不过还可以从李毅和胡光里面揪一个。

“按照临时据点最后一次传来的资料显示，我们已经快要接近龙巢最深处的空洞了，这里一定藏着什么。”李将军用手指着投影地图下方的一块黑暗，点了点，“根据现有的情况，我感到很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洛明枫下意识就问道。因为他自己倒是没来得及注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毕竟昨天起码被七波以上的龙群给围追堵截，光是战斗脱困，就忙得不可开交了。

而且论起观察的敏锐程度，李将军可能比不少炼气师都强，至少比洛明枫自己要强。在应付龙粪……哦不，龙晶砂的时候，居然没有一名炼气师能够发现那些龙晶砂是被炼气吸引，最后居然被一名普通人察觉到。

“在我们和临时据点联系完全中断之前，信号就已经极度不稳定了。我们反馈回去的数据经过他们的加工，再送回来，不仅变得残破不堪，还有不少错误。”

第144章 孵化室

李将军把右手放在一块比较顺手的石头上，食指轻轻敲打着石面，辅助着自己思考。

“所以这导致我们昨天走了不少错路，而且好几次在被龙群围堵的时候，以为能够钻进细缝逃脱，结果对面却是另一个巨大的空洞……而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结晶龙群在这里生活很久了，不说非常了解，但至少也该比我们更熟悉这里的构造才对。如果我是它们指挥的话，我会安插人手在探索队前进的空洞处埋伏，但昨天的那些龙群表现得就跟我们一样，好像都是第一次来。”

“所以将军，你想出什么了吗？”洛明枫听到这一通分析，倒也想出了些可能性，但还是准备听听李将军的分析。要是自己考虑不全面，说出来可就搞笑了。

“我想出了两种最有可能的情况。”李将军闭上眼睛，将思考运算能力集中到脑海思维之中，“第一种，我们现在抵达的深处，并不是龙群修建的通道，所以它们跟我们一样不熟悉。佐证依据是，就现在我们观察到的工程量而言，实在过于庞大，跟长城，兵马俑相比，都有过之无不及，而我不太相信它们有这能力，所以就有可能是地底本身就存在的通道，但是被它们发现，然后进一步利用。”

洛明枫似乎听出了一些偏见，来自于李将军对敌人的偏见。不过这也很正常，谁能保证自己说出的话，能够绝对中立呢，就比如说要自己客观评价东瀛，也免不了带些异样语气——反正只要内容真实就行。

而且，说起来呀，李将军跟老冯来这个龙巢的目的可不太一样。老冯是想寻找龙巢内有价值的物品，或证明结晶龙群残部的价值，以此保留剩余的一些龙。李将军就是单纯在做敌前侦察，收集各项资料数据，方便以后随时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虽然我说的第一种情况具有一定的可能性，但也能够被解释。根据情报，结晶龙群毕竟都在这里经营了至少上百年，加上它们强悍的身体素质，造出这样规模的地洞，倒也不是不行。”

洛明枫听完点了点头，“那第二种情况呢。”

“很简单，相信你也已经猜到了——鸠占鹊巢。”李将军的神情逐渐严肃，“依据就是，根据现有情报，结晶龙群留守龙巢的剩余兵力，再加上残党，应该不会太多，但照我们现有来看，已经远远超过预期。”

“同一龙群不同个体之间的差异性可以很大，就跟我们国家56个民族，有些民族间差异巨大一样。但如果以种族为区分，还是比较明显的，就像我国与白鹰国之间的差距一样。之前结晶龙群的大体特征，几乎都拥有绿色坚硬的表层鳞片，无论是淡绿深绿还是抹茶绿，而这次见到的龙群大多偏黑，而且在脖颈处有红色印记，不太像同一只龙群。”

李将军放出一些图片，有之前基地保卫战时的，还有昨天新拍的。的确，对比之下，差异性便显现出来，确实不像同一龙群。

顺带一提，洛明枫的想法是，这些追捕的龙没记住路，毕竟战斗的的跟工程的也不一定是同一支部队。像自己，训练营还是在眼皮子底下修起来的呢，照样教了这么多年学生，还不知道操场的厕所在哪儿。不过这会儿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顺着李将军的话点点头，表示自己的确也是这样想的。

“还有一点，结晶龙群跟我们干了那么惨烈的一仗，剩余的残党见到我们一般会有三种反应，或被吓破了胆，或被复仇的愤怒蒙蔽双眼，或是还能够保持理智的更加小心谨慎。但我们如今面对的敌人不一样，它们一开始就带给我的是厌恶与戏谑的感觉，直到打了几次后才慢慢重视。”

听了李将军的分析，洛明枫忍不住在心里多生几分佩服之情，他要能成为炼气师，绝对能成为灵相宗师，甚至大宗师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洛明枫把所有的想法藏在心里，思考了下，提问道。

“嗯，我也这样认为，霜叶城的资料不也说了吗，龙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不少龙群甚至相互敌对。”李将军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释放保持同一姿势过久的酸麻，“咱们动作得加快了，盯上结晶龙群遗产的，不止我们。”

看了眼战术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把大伙儿都叫醒，准备一下，出发吧。”

洛明枫点了点头，群发炼气传音入耳，将每个人都唤醒。战士和队员们在这种情况下的睡眠都很浅，几乎一听到动静，就立刻精神地翻起身来，也就安杰特和那几名研究员稍微慢了点，不过也保持了敌后作战的基本素养。

在简单的整顿过后，探索队向着本次行动最深的目的地前进，极有可能也是本次行动的最后一站。

结晶龙巢最深处，最接近结晶山魔晶矿脉源头的所在。

入眼之处是一片堪比大型体育场的巨大地底空间，厚实的地面凸起着一种绿色的纹路，均匀而又不规则地分布在这片空间里。能够看到透明的荧绿色光芒在其中流动，就仿佛是地面的血管。而这些血管表面的节点，好像是皮肤上的绿色脓包，还在如心跳般震动。

透过表面的薄膜壳层，似乎还能看到那宛若蜥蜴一般沉眠的生物。

大量的血染龙群族员分散在这片空间之中，似乎在寻觅着什么。

黑血则端坐在最高处的平台上，靠墙壁的地方，仿佛失去了所有反抗欲望的信使，像死了一般静静躺在黑血的身后。

旁边的墙壁上还残留着刚才被重砸的痕迹，身下，自己的龙血流淌了一地。

高傲的黑色巨龙根本不担心被偷袭，全盛时期的信使都不足以成为自己的对手，别说现在被打得像个泄气的皮球。刚才它倒是想偷袭，不过被自己一尾巴打飞到墙上，似乎不小心力气用多了点，信使除了还在喘气，就再也动不了了。

一头血染巨龙飞回，匍匐在黑穴脚边，“黑血大人，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结晶龙源。”

这语气都透露着恐惧的颤抖。

“一整天了……已经一整天了，居然还没找到！”黑血的耐心快被消磨殆尽了，散发出的压力，让面前的巨龙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直视它的眼睛。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给我找！”

惊雷一般的炸响，却如同赦免般的恩施，令巨龙忍不住松了口气，道谢之后，赶紧飞回寻找的队伍。

哎呀妈呀，太吓人了，要不是打赌打输了，怎么可能是自己来报告，随便找个飞龙来面对黑血大人就完了。

黑血看着身后还在躺尸的信使，想了想，飞到它旁边。但信使睁着的眼睛却没有正眼瞧它。

愤怒的一爪子，把信使的脖子结结实实地摁在地上，“快告诉我，结晶龙王究竟把龙源藏在哪儿了？！”

“……呵，自己去找啊，问我，我怎么可能知道？”信使讥笑着，眼神中满是嘲讽，哪怕感觉脖子上又有骨头断了，哪怕感到呼吸越发困难，也依然无视它。

“你们的龙已经说了，孵化室就只有龙王龙后，还有你进去过，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不过就负责运送龙蛋而已，就一干苦力的活。”虽然意识越发摇晃，但依旧是那样平静，平静得令人愤怒，“换个角度，你们的血染龙王，会把你们血染龙群的龙源位置告诉你吗？”

“混蛋！”爪子下猛然一用力，发出一阵脆响。信使忍不住吐出一大滩血，看上去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见它这副惨样，黑血这才松开了爪子，自己还不会让它这么轻易死去。

“哼！我就不信了，就孵化室这么点大的地方，我这么多手下还找不到！”黑血飞到天上，巨大的嗓门震响了整个地底空间，“所有龙，就算是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龙源！”

“就算是稍微破坏掉一些龙卵，也不要紧。”后半句，它用嘲讽的语气笑着，回头看了一眼信使。

信使眼前一暗，忍不住合上双目，仿佛这样可以隔绝那些破碎的声音，“对不起了……孩子们。”

龙源，龙群延续的根基，成为龙王的关键……绝不能交给眼前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