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店的招牌灯就像有一股莫名的引力般强烈吸引着戴琦，他情不自禁地向马路对面走去。

面店的招牌不是很亮，到了近前才勉强看清楚上面的字。

戴琦并不关心这个，店门口的玻璃拉门关闭着，从里面透出来的光说明店里还没打烊。

戴琦轻轻推开玻璃门，环顾四周，里面只有一个客人，桌上放着一个大碗，面前堆积着虾壳和贝壳，显然这个客人吃得还算高兴。

“老板娘，结账！”

客人看也没有看戴琦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块的钱丢在桌面上，冲后厨喊道：“我把钱放桌上了哈！”

他从牙签筒里倒出一根牙签，剔着牙推开玻璃门出去了。

这时候，阿俊匆匆从后厨出来，第一眼就看见站在店内的戴琦，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凝固了。

“阿俊，过……过年也不打烊啊？”

戴琦挤出难看的笑容问道，心里像打碎了五味瓶，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阿俊的手在围裙上不安地搓着，低声答道：“啊！反正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事？”

戴琦惊讶地张嘴问道：“一个人？你不是结婚了吗？你老公呢？”

“呵呵，别提了，你坐，吃点什么？”

阿俊转移了话题，戴琦不便再追问，坐下来说道：“给我来碗三鲜面吧！”

阿俊把上一个客人吃过的桌子收拾干净，转头对戴琦说道：“稍等一下，很快就好！”

戴琦点点头，看着阿俊略显沧桑的背影消失在后厨。

等待的时间分外漫长，戴琦想起他和阿俊在一起时的美好，要不是涂乐俊生病，唉，说不定戴琦今年已经带她回家见父母了。

戴琦坐在店里，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正恍惚间，玻璃门再次被人拉开，两个醉醺醺的男子相携着闯了进来。

“有人吗？人死哪里去了？”

一个穿着黑色薄棉袄的醉酒男子骂骂咧咧地嚷道，另一个并不出口阻拦，而是在一旁悠闲地吸着烟。

阿俊从后厨出来，问道：“两位，吃点什么？”

骂人的男子见阿俊出来，眼前一亮，走上前就要拉阿俊的手，色咪咪地笑道：“我操，还不知道这家店的老板娘这么漂亮，出来，跟大哥喝点酒？”

阿俊一闪身，躲过了男子的咸猪手，严词拒绝道：“我不会喝酒，客人还在等面吃呢？”

“就是那个人？”

男子一挑大拇指，眼睛瞥向拿着手机的戴琦，不屑地问。

“嗨，兄弟，今天这个餐馆打烊了，你到别处去吃吧！”

男子弯腰揽住戴琦的肩膀，喷着酒气说道。

戴琦斜眼看了一眼男子，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平静地说道：“兄弟，大过年的，不要闹事，我是老板娘的朋友。”

“哎哟，朋友，我他妈还是她姘头呢！我最后说一遍，别大过年的找不自在。”

男子越说声音越大，手重重地在戴琦背上拍着。

“琦哥，你走吧，我应付得过来！”

阿俊走上前，对男子说道：“这位老板，他也是客人，你别拿他出气。”

男子抬起头，又伸手去抓阿俊的手，坐在一旁的戴琦突然抓起桌上的醋瓶子，“砰”的一声砸在男子头上，醋瓶开了花，店里一股浓烈的醋酸味蔓延开来。

“我操！”

男子叫了一声，捂着头扑倒在地上，另一个男子赶紧上去搀扶。

戴琦一击得手，对阿俊嚷道：“快报警，说有人性骚扰！”

“别，我们这就走，不好意思，他喝多了！”

另一个男子听说要报警，赶紧把被醋瓶子打倒的男子扶了起来，男子一头一脸的醋，却意外地没被打破头。

他看起来有些懵，嘴里还在嚷嚷：“他妈谁打我？”

戴琦捏着碎瓶子，又要上前教训他，另一个男子忙说道：“别动手，我们马上就走。”

不顾男子的挣扎，把他拉出了出去。

戴琦拿起门后的扫把，打扫地上的玻璃碴子，阿俊过来抢，戴琦弓着背左右躲闪，阿俊趴在他肩头失声痛哭起来。

戴琦抬起左手，轻轻按住阿俊已经变得粗糙不堪的手。

阿俊身子一颤，任由戴琦抓着她的手。

过了好大一会儿，戴琦才放开阿俊的手，重新在位置上坐下来。

“哦，你的面已经盛起来了，这么久应该坨了。”

阿俊匆匆走进后厨，戴琦跟在她身后进了后厨，这个后厨很小，只容得下一个人在里面忙碌，戴琦接过阿俊手上的面，深深地嗅了一下，笑着说道：“嗯，就是这个味道。”

他端着面回到座位上，大口大口吃着，一副满足的模样。

阿俊在他对面坐下，含笑看着他。

喝完最后一口汤，戴琦满意地擦了擦嘴巴，对阿俊说道：“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了，乐俊呢，他的病好了吗？”

“乐俊，他过世了！”

阿俊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眶里泛着泪花。

“啊？怎么会这样？”

戴琦瞪大眼睛看着阿俊，他实在不敢相信一年前还蹦蹦跳跳地涂乐俊这么快就和家人天人永隔。

“骨髓移植发生了很严重的排异反应，他没挺过来！”

阿俊平静地说道，眼眶里的眼泪再也存不住流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应该问的？”

戴琦红着眼眶安慰阿俊道。

阿俊苦笑着问：“没关系，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什么开这个小面馆啊？”

戴琦呆了一下，才如实回答：“呃，是的，我很好奇，你不是结婚了吗？”

“哼，婚是结了，不过也名存实亡，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安安心心过日子的人，外面女人一大堆，我宁愿一个人开个小面馆，赚些钱赡养父母。”

阿俊平静地说道，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一说起阿俊的父母，戴琦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们为了救儿子，宁可牺牲女儿后半生的幸福，如今，人财两空，还心安理得地要女儿养活。

阿俊以为戴琦还在为涂乐俊的死哀伤，在一旁劝慰道：“他生了这个病，死了也好，少受了很多痛苦。”

戴琦半晌没有吱声，最后翻遍口袋，找出一千多块钱，那是酒店大年三十发的双薪，戴琦还没有存进银行。

“这钱不多，你先拿着吧！”

他尽量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把钱放进阿俊的手心里。

“不，琦哥，你听我说，这钱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回去吧！”

阿俊赶紧起身，把钱塞回戴琦口袋里，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他的钱。

“就当是我吃面的钱，以后我经常来吃面还不行吗？”

“吃面？我不知道我还能再坚持多久，再说了，你吃碗面我还能向你要钱吗？”

阿俊凄楚地说道，眼眶又变得通红。

“怎么啦？”

戴琦忍不住握住她冰冷的双手，颤声问道。

“你不懂的，以后还是少来吧，我是个不祥的人。”

阿俊苦笑着抽出手，硬起心肠把戴琦推出面馆，关上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