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事体大，陛下既然下了命令要求彻查，那就是谁说情都没有。此案由廷尉霍荇主审，督察院御史从旁协助，短短几日内整个昭都都陷入了一派严肃的氛围中。

周月沉在一个月后步入昭都城门，陛下抱病便由宰相刑风同御使大夫杜贺率领百官相迎。

“陛下一直挂念着殿下，只是龙体抱恙，今早已经起不来身了。”刑风亲自接了他下马，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周月沉心中是有准备的。自崇德皇后故去以后他父皇的身子一直就不怎么好。陛下沉迷于术士，千方百计的要找到法子再见一见崇德皇后的芳魂，几乎到了疯魔的程度。那些术士都是骗子，竟有好几次哄骗陛下服用仙丹，而那所谓的仙丹里都有元水，这是剧毒之物，长期服用身子自然会垮。

前些年周月沉手段了得，接连处死了好些个术士，父子俩因此差点闹翻了天。最终也是陛下妥协，这几年来倒是不再提找术士这样的话了，身子也慢慢好转起来。

只是到底是伤了根本，很难养回来了。

杜贺见刑风也没能说动周月沉，只好自己腆着脸皮凑上去，“殿下不如先去看一眼陛下？”崇德皇后故去后周月沉父子之间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而后只要周月沉离开昭都再回来的第一时间总归是先去皇陵看崇德皇后的。

他这一点习惯百官人尽皆知。可是此时若先去了皇陵那回来都要晚上了，不是更打扰陛下休息吗？

再说了陛下派他们俩人来不就是想让他们将太子哄回去嘛！他们要是不能顺利完成任务，那回去如何交差？

刑风跟杜贺一左一右紧紧跟着周月沉，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结果周月沉将马鞭随手扔给流霆，迈开步子往前走了。

“这……这殿下是什么意思啊！”杜贺指着周月沉的背影向来能说会道的一张嘴这会都词穷了。

刑风摆摆手，“你看去皇陵是这个方向吗？况且殿下哪回去皇陵不换衣服的？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生怕冲撞了先后，这会子衣服也不换了，自然是进宫去了！”

周月沉又领着百官浩浩荡荡的回宫了。宫门外也有人等着，是他几个兄弟，如今封了王底气也比从前足了许多。荣王面笑肉不笑，“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他一喊其他封王的没封王的兄弟也都拱手喊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真是真情实意的盼望他回来呢！周月沉半点眼神都没给荣王，抬抬手示意所有人都免礼。

荣王没能在他那儿讨到好，但又不甘心就这样被压制了，就一路跟着他一路不停地唠叨。说了一堆不知所谓的废话，最后还似有若无的指责周月沉不孝顺，“不是做弟弟的说，殿下脾气也该收着些。父皇这两年身子不大好，咱们做儿子的总要孝顺……”

周月沉骤然停下，这下所有人也都跟着停下了。荣王有点无措，周月沉眼神冰冰冷的看他，“你不说话会死吗？孤一段时间没回来，你这说废话的本领倒是更上一层楼。”

荣王涨红了脸，周月沉撇下他继续往前走。这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太子不喜欢的人，其他人也会不喜欢。所以等荣王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大部队完全撇下了，他愤恨的在原地跺脚，心里头把周月沉翻来覆去的骂了好几十遍。

骂归骂，他也不敢耽搁事情，赶紧拔腿跟上去。

早就有人将太子回宫的消息传进来了，陛下急急的命宫人进来侍候梳洗，“太子最爱干净，他小时候就疙瘩，若是侍候的宫人衣衫不净便不要人家近身了。”

“陛下是殿下的父亲，父子俩最是想象，陛下从前也是这般的。”陈尊从他还是太子时期就一直跟在身边侍候了，到如今也有六十岁了，按理是可以出宫养老了。陛下倒是提过几次可都被陈尊拒绝了，后来此事也就作罢了。

“你年纪也大了，这种活日后不必你亲自来。”梳洗更衣这种事另外有别的内侍来，陛下顾念陈尊年纪大了已经很不要他做这些力气活了。

陈尊笑呵呵的摇头，“老奴也不觉着累！殿下离开这段时间陛下嘴上不说心里总是担心的，眼下好不容易把殿下盼回来了，老奴心里也高兴。”

梳洗更衣还不算完，陛下又命人将屋子里开窗通风，连香炉里的香都换了一种。

“长时间不通风这屋子里会有股怪味，我还病着，又怕把病气过给了他。”陛下这会子一点也瞧不出来往日里雷厉风行，反倒只像一个普通的父亲罢了。

说话的功夫外头有小黄门高高唱着“太子殿下到！”

陈尊立即退到一边去，陛下也躺下了，可又怕周月沉见了以为是不想见他的意思，又赶紧坐起来。陈尊怕他坐不住，又添了一个枕头在他后背。

只有周月沉一个人进来的。他透过帐子能隐隐约约看见床榻上半躺了一个人。他估算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给陛下行礼，“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83章 太子妃

陛下发出剧烈的咳嗽声，周月沉不自觉的皱眉，转头看陈尊，“陛下这种情况多久了？“

陈尊心想这还不都是你这个做儿子的给气的，不过面上倒是毕恭毕敬的，“回殿下的话，前些日子陛下夜里受了凉，后来又为了舞弊案一事心力交瘁，这病就好的慢了。”

陛下还在咳嗽，周月沉瞧见小机子上就有温着的水，主动过去倒了一杯。他掀开帐子将茶盏递进去，“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陛下接过来抿了几口胸口舒畅了许多。周月沉也有机会来打量自己的父亲了。许久未见他似乎是又瘦了不少，一双眼睛往里抠，头发里参了些许白发。

他的父亲是真的老了。周月沉的心也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他固然可以因为母后的过世恨父亲一辈子，可是若有一日这个男人也走了，那他在这世上就真的没有至亲了。

“你浔州的事情办的如何了？”事情的大概陛下是知道的，但瞅着周月沉这一趟回来心情不怎么好，他便以为是浔州的事情不太顺利。

赈灾银也找到了，白鹏也被带回来了，除了没能找到那个幕后主谋事情进展还算顺利的。周月沉总不好说自己是因为一个女人才这样不开怀的，他摇着头，“无事，我都会处理好的。”

“此番你回来，我寻思着你这太子妃的人选也该定下来了。儿啊！父皇老了，不能袒护你一辈子，有些路得给你铺好啊！”大梁这些年的太平只是表情上的，各路藩王虎视眈眈不说，北境也一直战火不断。

纵然有林漾坐镇又如何？林漾没有儿子能继承北辰王的位子，等林漾死了，又有谁能去镇守北境！

每次说起这件事父子俩人就要不欢而散，这一次陛下边说边观察周月沉的神情，发现脸上没怒气才敢继续往下说的，“朕命陈尊私底下打听了一些贵女，那册子回头就给你送去东宫，你好好看一眼……你母后也想着你能早日成家的。”

周月沉没点头但也没一口拒绝，他陪着陛下又坐了会后才离开。陛下望着儿子孤傲的背影还是忍不住的操心，“陈尊你说说，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陈尊哪里敢置喙，“殿下只是没开窍罢了！他同皇后娘娘一样，都是重感情的人，这一回殿下不就没有反驳陛下吗？兴许殿下真的想通了，愿意成婚了。”

唯有寻一个身家背景都雄厚的贵女，周月沉这个太子之位才会做的更稳妥。等他百年之后周月沉登基，手里的底气也会更足一些。

岁岁她们又走了半个月才到了凉州的地界。方涟指着前头的城门，“那里是周安城，也是凉州最繁华的主城。北辰王的王府也在那儿，娘子以后也要在城里落脚了。”

到了凉州后岁岁才发现这天经常都是雾蒙蒙的，有时候一张嘴就能吃到一口沙子。她发现每个经过的路人嘴唇都是裂开的，脸上也被吹的干干巴巴的，瞧着一点的水灵都没有。

“凉州缺水吗？”这是岁岁最关心的问题了。因为凉州以外就是大梁的边境了，那儿的天气更恶劣，黄沙漫舞是常有的事情。

凉州以外是大漠，听说那儿十分缺水。

“娘子不必担忧这个。凉州以外虽是大漠，可凉州以内是不缺水的。”方涟赶着车往城门而去，一边跟岁岁耐心解释，“你瞧着他们嘴唇干、脸颊干，个个都是焉了吧唧的模样，是因为凉州风多风大。而且风一吹就带起了大漠里的黄沙，那沙子拍到脸上，时间久了自然就吹干了。“

原来是这样。一听不缺水岁岁就松了一口气，要开食肆怎么能缺水？凉州是方涟的老家，但他也有七八年没回来了，这里的一切有很多都变了样。方涟想了想同他们道：“我那老宅子只有两间房，自然是住不下咱们四个人的。依我看还是先找一个客栈住下，然后我慢慢去打听，给姑娘租一个合适的屋子。”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姑娘不必担心，北辰王管理得当，凉州可不敢做那些黑店生意的！”方涟选了城里最大的一间客栈要了两间房，岁岁一听价格还真是惊呆了，她没想到凉州的物价这么低。

一样的钱在浔州也只能住到中等的客栈，可眼下他们住的是城里最大最好的一间。她不免心中对北辰王充满了好奇，那个人的舅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里灰还真是多啊！”一进客房玛瑙句四处抹了一遍，“没法子，方大哥都说了这儿风大，看来咱们以后要学会习惯这种日子了。”

岁岁推开窗子，她们这是三楼，往下看就能看到很远处。岁岁指着其中一个地方，“那儿有一座佛塔。”

玛瑙也跟过来，“也不稀奇。北辰王深受百姓爱戴，每回出征百姓高歌欢送的。定然有很多人去庙里祈愿他们凯旋归来的！等回头咱们稳定下来也去拜一拜，保佑姑娘顺利生产，一切大安。”

到了晚上用膳岁岁才从方涟口中得知那座佛塔并不是哪座庙里的，而是北辰王府里的。

“不过周安也有许多庙宇的，姑娘若是想去等得了空我带你们去就是。”至于那座佛塔的来历方涟还真是答不出，“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是北辰王命人建造的，想来他也信佛吧！”

凉州的食物其实不大好吃，而且有些粗糙的。岁岁望着端上来的一盘白切羊肉就有些倒胃口，那伙计站在边上笑眯眯道：“这位夫人怕是吃不惯的，这白切羊肉空口吃有些膻味，不过配着这蘸料吃那绝对美味！”

只要点了白切羊肉的都会附赠一碗蘸料。岁岁凑过去闻了闻，闻出了香醋、麻油还有辣椒的味道，“这辣应该是用晒干的红辣椒煸出油的。”她用筷子头蘸了一点尝，各种味道在味蕾上炸开。

蘸料里头的东西很杂，但味道却不杂。咸中带了一点点的甜香，岁岁辨认出来那是芝麻酱，但是辣椒油的加入又中和了这种甜香带来的腻味。

她夹了半块羊肉蘸了调料吃，果真如同那伙计说的那样，羊肉的膻味被大大掩盖了。她吃了一快并没有不适的情况发生，桌上几个人都笑了，“姑娘总算能吃点东西了。”

但其余的菜就很可圈可点的，尤其是那几个炒素，油过多了，而且也太咸了。岁岁吃不惯，但又怕肉吃多了上火，所以就用白水泡饭吃了小半碗。

她觉得自己心中有数了。凉州的美食有限，那如果她在这里开一家食肆，只要保证味道一直都不错的话，那生意定然也会不错。

这样她也能有了自己安身立命的仰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