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沉嘴上说着不喜欢她去见昱耀，可她真的要去了也没有阻拦，还命九酝陪着一道过去。

“你对他虽有救命之恩，可人心难测，保不准他会做什么。”周月沉提醒她。

岁岁点头，“殿下放心，我都懂的。”

她自己不好下厨就让玛瑙做了几样昱耀爱吃的点心，见了面后昱耀还在望着她发呆，她将食盒推过去，“听说你这几日都没好好用饭，这点心事刚做的还是热的，你尝一口。”

她语气稀疏平常，好像这几日的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可昱耀却不能这样做，他羞愧不已，“阿姐……是我对不住你！”

“我当日救你性命，也没想到要你回报什么，我知道你或许有难言的苦衷，也希望你日后平安顺遂。”这是岁岁给他的最真诚的祝福。

昱耀越发的不敢看她了。他垂着脑袋，像一匹斗败的狼，狼狈又可怜。如果不是岁岁他可能早就死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日，他身坠地狱，是她犹如神女一样降临在他黑暗无边的世界里，予以他救赎，给了他希望。

“我……想为我的族人报仇，我得依靠她才能去西楚找到

真正的仇人。”他嗓子眼里好像烧着一团火，烧的他又疼又涩，都快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的。昱耀闭上了眼睛，他不敢去看岁岁，他怕会从她的眼中看到厌恶和失望。

岁岁看见昱耀垂着脑袋，有水滴往下落，砸在桌上一滴又一滴。她叹叹气，想着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她摸摸昱耀的脑袋，“日后行路艰难，你要切记，无论走到何种境地，都要保持初心。昱耀，能报仇固然是一件痛快的事情，可别让鲜血沾满双手，如果一直徜徉才尸山血海里，你会连来时的路都找不到了。”

这番话一直被他铭记在心。以至于后来无数次他撑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想起来，有这么个人以这样温暖柔和的语气同他说过，她说昱耀别变的面目全非。

再后来他大仇得报重建了家园，也学会了搅/弄风云，可他始终记得岁岁说的，从没有让自己变成面目可憎的坏人。

“阿姐，你不怪我吗？”昱耀吸吸鼻子，声音哽咽，“你救了我，还对我那么好，我却恩将仇报，联合外人一起害你！”

他宁愿岁岁打他骂他，那样他心中还痛快些。可岁岁依旧这样平易近人，他羞愧不已，只觉得她是天上仙，而他只是尘中泥。

若说责怪那还是有一点的。但看他这样难过岁岁也说不出太多斥责的话，在她心中昱耀跟阿柘一样都是她的弟弟，昱耀虽然行事不端，可心地也没有坏到极致。岁岁真怕他日后走错了路，再也无法回头。

好人坏人都在一念之差，做坏人要远比做好人容易，可一旦忘却初心在作恶的道路上一去不复发，那这个人就会彻底毁了。

她永远记得初遇昱耀的那一日，少年凶狠又倔强的眼神，她不希望有朝一日会在那双眼睛里只看到杀戮和血腥。

“天亮之后会有人送你离开周安，我知道你想离开凉州回到你的家乡去。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倘若真的有一天走不下去了，就拿着这枚玉佩来昭都找我。”她将这枚半个巴掌大的玉佩塞到昱耀手中。

到底相识一场，这是她为昱耀求来的护身符，周月沉承诺了她倘若有一日昱耀走投无路了可以跟他求救，看在岁岁的份上周月沉不会见死不救。

昱耀捏紧了玉佩，他没有想到岁岁还愿意帮他。

“更深露重，殿下仔细着凉了。”岁岁想自己走过去，但膝盖还缠着纱布，使得她走起路来并不太方便。

周月沉阔步朝她走去，岁岁就不动了，等他走近，两个人面对面贴着。这样近的距离让岁岁有些不自然，她羞赧的别过脸不去看他的眼睛。

头顶上方传来笑声，岁岁恼怒不已，“殿下笑什么？”

“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笑？”大掌盖住了她的眼睛，他快速的在她唇上吮了一下。

岁岁惊恐不已，“殿下这是在外面呢！”她生怕有人看见，火烧火燎的要往后退。周月沉哪里会让她逃脱，大掌牢牢的按在她后腰，不给她一点退缩的机会。

“他们不敢看。”他强势的将她抱起来，“简简已经睡着了，自有人看着。我带你去个地方！”

王府另有一处僻静地方，周月沉以前喜欢一个人在那里待着。周月沉就这么一路抱着她到了湖边，岁岁注意到便是就是梅林了。

“咱们要去梅林吗？”她其实心中充满了好奇。苏宜以前提过一嘴，这梅林是林漾为他心爱的女子种的，现如今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她对自己亲生母亲也充满了好奇。

周月沉淡笑，知道这小娘子好奇，但这片梅林不该由他带她去。她父母的往事合该由她的亲阿爹来告诉她，她也有资格知道全部的真相。

“舅舅日后会带你去的。更何况这里是他祭奠你母亲的地方，我进去不合适。”他清楚的知道林漾这一生都过得不自在，唯有这里是林漾唯一的一点私心。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湖中央的一个小岛，周月沉亲自掌舵，手法熟练的划着小舟抵达中心。岁岁身上裹着他的披风，小手缩在里面，但脸颊还是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冻得没有直觉了。

周月沉眼神示意她朝边上看，“喝口酒暖暖身子。”

凉州的酒很烈，一口下去仿佛是一团火烧着了。岁岁没敢喝太多，只浅浅的抿了一口，饶是这样还是被辣的直张嘴哈气。

周月沉看了发笑，岁岁瞪他，“殿下，您可真是太幼稚了！”

小船抵达岸边，周月沉先下去，再把她拉下来。岁岁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岛真的特别小，中间只有一间小小的木屋。

偌大的王府里怎么会有这么不符合规矩的地方？

周月沉跟她解释，“这是个好地方，适合静思。我最初来凉州的时候并不能适应，我只要一闭眼就是母后临终的模样。时间久了人便有些魔怔，在战场上的模样很是骇人。舅舅怕我心魔太重时常会命我一个人去湖心岛反思，倒还真治好了我。”

他说的轻松，但岁岁知道那段岁月必定是很煎熬的。她突然就很恨那些坏人，稚子无辜，为何要让一个孩子去承担后果？

她心疼的拥住他，“殿下现在还会觉得难过吗？如果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希望你为了这件事一生都过得不快乐。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顺遂。”

他抱着岁岁走进小木屋，因为很久没人来，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他循着记忆点亮了灯，岁岁这才看清屋内的摆设。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不过一张床、一个柜子罢了。不过周月沉从角落里寻来了火盆，他绕到屋后发现还有一些干柴，足够他们到天亮了。

两人不急着睡觉，就靠着火盆坐在门槛上，周月沉饮了口酒，等那股辛辣缓缓下去之后才开口说话，“以前还会难过，可你出现以后我好像很久都不难过了。我想母后一定是知道我的日子过的艰难，所以为我挑了个媳妇，好叫我余生不用那么难捱。”

岁岁抱着周月沉的胳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两个人裹在一张披风里头一点也不觉得冷。在这一刻里她觉得自己是真的走进了周月沉心中，可她又觉得这太过于甜蜜了，好像又不太真实。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女，当朝太子却真心爱着她。这更像是一场梦，梦醒之后还会保持原样吗？

周月沉侧首，沾过酒的唇冰凉又湿润，可他的吻是火热的，“岁岁，我们让舅舅为我们主婚，就在凉州，我们成一次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