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柘吃饱了就开始犯困，他不好住在小夫妻的院子里，说要去找九酝。也不知道俩人是什么时候搭上的，本来都互相看不顺眼，这会倒是称兄道弟了。

岁岁都发愁，“你说阿柘冒冒失失的，叫我怎么能放心去战场上呢！”毕竟刀剑无眼，阿柘又急着立功，若是受伤了怎么办？

“你不可能永远跟在他身边。男子汉大丈夫的，只要不死，受伤流血也不算什么。”他贴过来，还有点委屈，“我当时上战场也受了伤，也没瞧你心疼我。”

他受伤那都是老黄历的事情了，那会俩人压根就不认识。岁岁转身毫不留情面的捏住他脸颊，“殿下，您瞧瞧您现在的样子，哪有一点太子的仪态？”

周月沉嘀嘀咕咕，“要太子的仪态做什么，自然是娘子更重要了。”想想从前，就是因为他太注重太子仪态了，才会和她错过那样多的时光。

大约是这些时日听多了长辈的故事，所有的结局都难逃一个分离。周月沉其实很感激上苍了，没有让他一直错过岁岁，否则他以后也会跟舅舅一样一生都活在悔恨里无法挣脱。

静静地抱了一会后周月沉问岁岁要不要把身世跟宋柘说，毕竟那小子气性大，若是以后知道了肯定要埋怨的。

岁岁摇头，“阿柘那个性子藏不住事，什么都写在脸上，回头叫人家看出来了反而会坏事。“

……

到了第二日早上宋柘就要走了，与他同行的还有百里照和苏宜，他们二人要回到前线去。岁岁舍不得苏宜，“我跟殿下也要回昭都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

苏宜也伤感，不过没敢表现出来，“没事！又不是不见面了，等这次打完了我就去昭都找你！我还指望你做肉干给我吃呢！”

这次分别岁岁可没有小气，把做好的肉干一股脑的全给他们带上了。除此之外还做了不少菌菇酱，她知道军营人太多，伙头军也没那么细致，饭菜不会很好吃。

这些东西也吃不了太久，但至少能让他们好过几日。岁岁能做的也就这样了，“你们在战场上杀敌，刀剑无眼，记得保护好自己。”

她的目光落到宋柘脸上，宋柘的眼睛红红的，“阿姐……”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世界要去闯荡了。”岁岁替他把别进去的领子整理好，深深地端详弟弟的容貌。昔日跟在她身后的顽皮少年也终究要长大，而她也嫁人了。

那些少年时期寸步不离的时光终究也要过去了。

“阿姐从来没指望你要建功立业，只是希望你要平安。我知道你心中有抱负，我不拦着你。可是阿柘，遇事多想想家里人。阿爹阿娘把你养大不容易，做英雄固然值得钦佩，可一定不要盲目行事。“

宋柘疯狂点头，阿姐说的很多，可他没有一点不耐烦。他把这些话全听进心里去，“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也会平安回去见你们的！”

孩子长大了就像早晚都要去翱翔天空的鹰一样。家人拦不住，只能放手让他去闯。岁岁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中添了很多的担忧，“很久之前我一直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会在青山镇，我，还有阿柘，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样的，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你们要走的路都不同。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你们会一直牵挂对方。不管身处何处，这份心意永远不会改变。”周月沉替她拢紧了披风的系带，牵着她往回走。

他们在周安也留不了多久了，在有限的时间里岁岁想多陪陪林漾，多给他做几顿饭。

原先林漾也是要今日的一道离开周安的，但思忖再三还是放弃了。这是他戎马半生里的岁月里头一次徇私，他好不容易才认回女儿，想有更多的时间来同她相处。

周月沉完全能理解舅舅的心态，“舅舅一直觉得自己会死在战场上。以前我问过他，为何每一战场战役都要用尽全力，就像豁出去性命一样。”

那是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叫他留恋的。他在意的人几乎都不在了，奋力活下来也只是为了肩上的担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舅舅有了软肋，我想他会愿意为了唯一的女儿去努力活着。他很怕你日后受委屈，他活着一天你就能在他庇护下安然无恙。”可怜天下父母心，周月沉做了父亲了以后才能深刻的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他们离开的日子定在五日之后，林漾知道了以后两眼的失神的盯着窗外看了许久。岁岁于心不忍，想安慰他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反倒是林漾还要替她开解，“回去也好！阿沉身份特殊，一直留在周安也不合规矩。我又要忙着打仗，一年也回不来几次，你留在王府里也是无趣。”

岁岁说不上来的难过。林漾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他一生所求的东西没几样能得到，快乐也都是短暂的。如同一场绚丽的烟花，转瞬即逝，而他却要用成倍的时间去怀念。

“你不用担心我，你若留在周安我才不放心。我压根分不出时间来照顾你，也不用替我担心，若真的想爹了就经常给爹寄信，嗯？”

第134章 危机

她望着林漾的笑容总觉得扎眼，可为了怕他担心还是打起精神冲他笑，“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也是，要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再别像从前那样了，打起仗来不管不顾的，随时都能命舍出去一样。

原本以为要在周安待很久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了。临走之前岁岁还想再去一趟食肆，周月沉知道她舍不得，但是岁岁想得开，“其实也没什么！等我去了昭都，我要开一个更大的酒楼！”

她可是发过誓的，一定要把宋家菜式名扬天下。

她要去食肆周月沉就不跟着了，瞧着今日天气也不错岁岁就把简简也带上。临行前小胖子乐呵呵的，连亲爹都不带看一眼的。周月沉笑骂了一句臭小子，“一看你阿娘要带你出去了，就不想着阿爹了！”

“玩！阿娘，走！”胖小子如今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崩，团团脸憨态可掬，谁见了不想捏一把。

“去吧！等我忙完了就去接你们娘俩。”他把九酝也给了她。虽然现在是在城里，温了了也不会再动手了，但他还是不放心。

岁岁抱着孩子上了马车，一路到了小食肆。如今是玛瑙是主厨，岁岁传授了许多经验，玛瑙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虽然在做菜方面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可是她做点心的手艺连岁岁都要自叹不如。

穿过大堂走到后厨的路上有不少食客都认出了她，主动跟她打招呼，“宋娘子今儿来了！是不是要给咱们露一手啊！”

“宋娘子好些时候不掌厨了，玛瑙掌柜说您嫁人了，以后就不来了，可是真的啊！”

她脸上带着笑容一一同这些人寒暄了一遍，而后加快步伐去了后厨。玛瑙在里面忙的不可开交，也没功夫招待岁岁，“此处油烟重，夫人怎么把简简也抱来了！”

“他顽皮的很，原是不想带来的，出门前闹着要来。”孩子越大越烦人，这小东西如今可机灵了！

岁岁将简简递给了九酝，“你且抱着他到处走走玩玩，今日我来掌厨！”

九酝跟小主子也熟悉，这会抱着奶团子满足的很，简简趴在他怀中指着外头的小池塘。九酝明了这是要去的意思，“得了，这就带您去看小鱼！”

岁岁换了衣裳也去帮忙了，今日食客多，需要的菜量也大。有了岁岁的加入，大家伙的节奏也都跟着快起来了。眼看着上菜的伙计脚底都要踩出火星子了，岁岁也出去帮忙端菜。

玛瑙要去她还不让，“好好做你的点心吧！日后这小食肆有的你忙了！”她前两天就另外整理一本了手札，里面都是她挑出来的菜色，只要玛瑙坚持不懈，定然能将这食肆开下去的。

“客官的，您的焖羊肉来了。”岁岁将盆小心的搁在桌上，刚要转身离去，正好与这位客官直接对上。

楼烨没有刻意的穿大梁人的衣服，他的模样太突出了，穿成大梁人的衣服才会更引人注意。索性周安的番邦人并不少，他稍作修饰就能让自己瞧上去只是一个寻常的异族商人。

可岁岁记得他这双墨蓝色的眼瞳，有关那间密室的种种回忆浮上脑海，她害怕的咬住嘴唇。

她没有想到这个柔然死士会这样的大胆跑到了周安城！

“宋小娘子，别来无恙啊！”楼烨压低了声音，“咱们许久未见，你是不是该请我这一顿饭呢？“

……

“阿沉那孩子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吧！”陛下服了药缓了片刻，他念叨着儿子，“恐怕在他心里，林漾这个做舅父的要比朕这个做爹的重要许多。”

陈尊劝慰他，“殿下重情重义，心中也是挂念陛下的。”

“他心中恨朕呐！”自己的儿子昭武帝还是了解的，他也不在乎这些了，但是他命不久矣，他必须要为他和梓潼的孩子铺好后路。

“等他这一次回来了，朕一定要给他赐婚。”太子妃和侧妃的人选他心中已经有数了。他是活不了多久，但他要为最心爱的儿子扫平一切，否则他去了地下哪来的颜面见皇后。

两人的对话早被人记下传到了张贵妃那儿。她靠着美人榻，脚边有个婢女拿着小药捶正在替她捶腿，稍微重了些便惹来她的谩骂。

“作死的贱人！”她一脚把人蹬开。

宫女立即铺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贵妃饶命！”那脑门磕的都破了皮出了血印子。

张贵妃摆摆手让人滚下去，她烦躁的将机子上的点心盘也推翻了，“我就知道！他心里惦念的就是那个死人！”

眼看着自己都要活不成来想的还是儿子，想给他儿子找个分量重的岳丈，也要看周月沉有没有这个命了！

她的贴身内侍鞠净看她大动肝火，急忙命人去端来降火茶，自己则是体贴的上前为张贵妃按起太阳穴来。

“娘娘，上一次咱们没能成功，还折损了一部分钉子。此番若是想再动手，那可就难了。”

张贵妃冷笑，冷艳的面容上全是讥讽，“咱们的人先派出去盯着，也先别急着动手。总有人比咱们着急的，周月沉与一个农女珠胎暗结，此事陛下还不知道，但恐怕其他人是收到了消息。”

要杀周月沉的人何止她一个，他能逃得过一次，还能次次都逃脱吗？不过周月沉身边的那个女人倒是可以利用一番，“好好去查一查那个女人，周月沉的眼光不会如此之差的。”

那个农女身上必然是有一些过人之处的，要不然也不会叫周月沉心甘情愿的找过去，还为她特意举办了一场婚事。

“陛下铆足了劲想在死之前给他铺平路，他倒好直接来个先斩后奏，白白浪费了陛下的一番美意。”话说的惋惜，可听起来全是冷嘲热讽。

鞠净忍不住提醒她，“听说北辰王认了那小娘子为义女。林家最护短，若是……只怕林将军要发火。”

林漾这个名字宛如一座大山死死压在她心头，成了她永远挥之不去的心魔。她又爱又恨，此生都不得释怀。

“若他当年肯答应我，与我成婚，如今膝下早已经儿女成群。又何须去认一个卑贱的农女！他就是这般德行！和他那个死鬼妹妹一样永远不肯低头！”

她在盛怒当中，鞠净当然不敢再说话。可心里也少不得发牢骚：林漾这般德行了，娘娘你还不是放在心里爱了一辈子！

与此同时深宫里的脸另一处宫殿也有了动静，青花缠枝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檀香，一缕白烟缓缓上升，双鬓发白的妇人跪在蒲团上念完了一篇经文。

身后的嬷嬷始终弓着腰，直到妇人缓缓睁开了眼，“阿沉娶了一个农女，还有了一个儿子？这是一件喜事啊！陛下若是知道了定然会很开心。”

妇人要起身，嬷嬷赶紧上前扶起她，妇人浅浅一笑，“只是从周安到昭都路途遥远，小孩子身子也弱，若是出个意外那就不好了。”

嬷嬷身形一顿，算是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但她还是有几分不确定，“那殿下……”

“阿沉初为人父，若是经历丧子之痛导致情绪大变，发生一些事情也是正常的。也罢，那孩子既然小，一个人去地下也不安全，若是父母都能伴在身边一家三口整整齐齐，也是一种圆满。”

这是动了杀心。嬷嬷心跳如雷，觉得主子这一步棋走的太大了一些。

“阿箐，成大事者便是要敢作敢为。死几个人，不算什么的。”妇人脸上还挂着得体的微笑，她拍拍嬷嬷的手背，“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不够心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