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小舒姐姐，如果真的能上成这个免费师范生，我一定要请你吃饭，其实就算什么都没改变，也谢谢你今天陪我聊这么久，过年聊这些事很……煞风景吧……”徐意满脸写着抱歉，把一大袋子姑姑送给她的零食全送给了岑淑慎，不管她怎么推拒，都执意要给她。

岑淑慎只能无奈地收下了，对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被可怜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可能要比她上不了学这件事还让她难以接受，年轻的时候，尊严比命还重要。

人生啊，除却生死无大事。

岑淑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到了自己奶奶，心里堵得慌。对于她来说，好歹还有其他爱她的亲人，可对于徐意来说，她的命都是她奶奶救回来的，她父亲在大冬天把她扔回了家乡，七八岁的小姑娘在奶奶家门口徘徊不敢进去，最后被奶奶抱了进去。

“有奶奶一天，就有你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天学上，你爸不养你，奶奶养你！”

然后世界崩塌了，再也没有奶奶的一天了。

徐意无悲无喜的样子看着岑淑慎有些害怕，“那葬礼——”岑淑慎迟疑地开口问，“没有葬礼了。其实啊，葬礼是不是安慰活人的手段，人死后，如果要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就安慰了没了主心骨的活人，其实人死了就是死了……”说这话的时候，徐意才十五岁。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奶奶家走，扑鼻的饭菜香气越来越近，她脸上慢慢带上了笑容，越跑越快。

“奶奶！妈妈！我回来了！”

“这孩子——”端着一大盆羊肉的奶奶走路还稳稳当当，叹着气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真实的笑意。

“我来我来——”她把手上的一大袋零食往房间里一放，就去厨房帮忙端菜了。

岑妈跺了跺脚：“你倒是先洗手啊！”

“好嘛……”岑淑慎悻悻地去洗了手再来已经能上桌吃饭了，红烧鱼色泽红亮，蕴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岑淑慎咬了一口，鱼肉滑嫩，挂着一层粘稠的汤汁，于是大吃两口。

“舒舒喜欢吃鱼就多吃点……这个也端过去吃……”奶奶慈爱地看着她吃饭。

“好了妈，她夹得到的……”一抬头岑淑慎面前堆得满满当当。

岑爸随口问一句：“你去谁家玩了，家都不着。”

“徐意。”她小声回答。

奶奶的筷子突然顿住了：“这孩子也不容易……舒舒你别太担心奶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岑淑慎夹了块虾，心里钝钝的疼，露出了似乎毫无阴霾的笑容：“我知道的奶奶。”

岑妈敏锐地意识到不对，把话题转了出去。

岑淑慎喝了一碗鲜美的鸡汤，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好吃！奶奶厨艺真好！”

“好吃都带回家去吃……”奶奶被她夸得乐得合不拢嘴，虽然家里不缺吃的，新年里全是应酬，但是谁也不会拂了她的好意，干脆利落地把奶奶想给孙女吃的都打包了。

明明昨天已经给了压岁钱了，奶奶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旧旧的百元大钞，往岑淑慎怀里塞：“学习很累吧，都饿瘦了，买点零食吃……”

还有一大碗特意做好的茶叶蛋、年糕、中午没吃完的鸡、红烧肉、别人家送来的糖果饼干牛奶核桃桂圆，奶奶都舍不得吃，一股脑打包想给孙女吃，岑妈有些哭笑不得，无论她怎么强调家里有的，妈你留着自己喝，奶奶都执着地把自己舍不得喝的一整箱特仑苏放到后备箱里，粗糙的手摸了摸岑淑慎的头发，眼里的不舍藏得很深。

车子启动了，但她分明能从车窗里看见奶奶站在门前看她，直到变成一个点。

她缩回车里，突然叹了口气。

“这孩子——再伤春悲秋的明天开始衣服让你洗了哦——”岑妈试图戳破她的伤感。

岑淑慎托着腮凝视着天上的烟花：“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我女儿不会被人换了吧。”岑妈诧异地险些手机都没拿稳。

岑爸稳稳地开车，顺便自豪地说：“我闺女懂事不是很好吗，你别一天到晚讽刺她……”

“反正我是觉得不大正常，你说吧，你有什么事求我们，还是觉得零花钱不够，等会妈给你再发个红包。”岑妈照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哼。”岑淑慎不再理她妈妈，掏出手机玩了会，很多家长觉得小孩子需要什么钱，其实现在小孩子之间的应酬可多了，过个年还要互发红包，钱从左口袋流出去又从右口袋流回来，岑淑慎很大气地给季阳回了个一百八十八的拜年红包，对方收下的时候她心梗了一下。

对不住，穷鬼就是这样的。

她生日一起去烧烤的那几个人有个小群，陆唯在群里大撒红包，从除夕洒到今天了，跟散财童子一样，她克制了很久自己的手没有点进去，拿人这手短没必要。

她看见陆唯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把自己埋在钱里面的自拍，桌子上满满当当堆满了钞票。

得意洋洋地炫耀：“我压岁钱，二十万！”

岑淑慎：“……”辣眼睛。富二代一般不这样的，对吧。

一看点赞量，光共同好友就有40+给他点了赞，不少人在下面评论“陆爷大气”“陆总陆总”“苟富贵毋相忘”。

“……”更辣眼睛了，果然之前对陆唯所有好的观感都是错觉，他还是这屌样（对不起她是不是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坐车别玩手机了，伤眼睛，快到家了。”岑妈温柔地提醒她。

亲人朋友的陪伴冲淡了她在徐意家感受到的不适，她又重新蹦蹦跳跳地把从奶奶家带回来的年货往家里搬，抱着牛奶她对爸爸说：“我把奶奶的牛奶吃掉了，她吃什么呢？”

岑爸拍了拍她的肩：“你奶奶啊，舍不得吃这些的，你就算放那她也会放到过期，你就吃吧，我们会多回去看看她，我们回家的时候她就乐意吃了……”

岑淑慎小口小口地吃掉了一个奶奶做的茶叶蛋，没吭声，鸡蛋浸透了浓郁的茶香，汁水在口腔里迸溅开来。

奶奶啊……